少年翻了個身,被身下的小石子膈得清醒了幾分。
朦朧了一陣,他睜開了眼,卻被身前火盆的火光,刺得眼睛生疼。
瞳孔好容易適應了那溫暖奪目的光線,少年睜著一對黝黑的眼睛,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情景。
沒有人,四周都沒有人。
平時盯著他的那些人,此時都不知道在做什麼。
大概以為昨天的一頓教訓,他被打得下不了地,所以看著他的那些人,也就沒那麼警醒了。
所以,現在是難得的機會。
少年他好容易站了起來,更靠近了篝火一些,看著跳躍的火焰,猶豫著是不是該往裡跳。
天乾物燥,這裡一年難得下幾場雨,如果跳進去衣物沾染上火星,必定燃得痛痛快快。
如果能讓他即刻死去,便是老天對他最大的仁慈。
就算不當場燒死,也能弄個難以治癒的燒傷,而以這裡的醫療條件,身上的創口超過百分之三十,就必定是死路一條了。
他當然知道燒傷是最痛苦的傷痛,他也怕疼,可和他曾經經歷過的那些相比,還會更痛苦嗎?
少年閉上眼,腦海裡是一隻毫無生機面板灰白的手,和一張慈愛端麗的面容相互交替。
如果他死了,他和最愛的人,就能馬上團聚了,是嗎?
腦海裡胡思亂想,少年不知不覺靠那篝火更近。毛孔上細小的汗毛被火苗一根根地舔舐,有些微疼,但更多的是麻木過後快要解脫的興奮。
少年怔怔望著火焰,眸子裡紅色的火光跳了又跳,片刻之後,他一咬牙,心一橫將右手臂伸進了火堆。
火苗嗅到了乾燥的氣息,歡快而貪婪地撲上前來。一瞬間,火焰躥上了他手腕,順著袖子朝上蔓延。
少年閉上眼,等感覺到火焰帶來的灼燒與痛感,乾脆地咬住了左手手腕,避免自己叫出聲來。
然而下一秒,他就聽到有金屬落地的聲音。緊接著,有人衝了過來,抓起地面上的沙礫和石子就往他手臂上灑,又拼命撲打他袖子上的火。
那袖子剛被火舌染到,還沒來得及燃開就熄滅,少年的小臂上僅僅有兩個被火燎起的泡。
他大怒之下,剛才尋死的心倒淡了。
“你滾開!”他衝著來人大吼起來,氣不過又推了那人一把。
瘦弱的少女跌落在地,膝蓋撞上了地上用來壓帳篷的石頭,悶哼了一聲後,委委屈屈地抬起頭。
女孩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身材頎長,頭髮長及腰際,卻有幾分發黃乾枯,毛毛躁躁地束在腦後,一眼望上去像是亂草堆一般。
她五官還未完全長開,但也能辨別出和漢族人不一樣,深眼窩、高鼻樑,睫毛又密又長,臉上斑駁的汙跡,卻被淚水衝出兩條白皙的痕跡。
她胡亂地一抹,於是眼角有一顆淚痣清晰可見,而一對桃花眼因為帶著淚,更顯得水盈盈霧濛濛。
女孩站了起來,嘴裡說著少年聽不懂的話,一副焦急又委屈的模樣。
少年則冷冷地看著她,並沒有說什麼。
女孩說了一陣後,見少年不理她,特意將火盆搬遠了些。然後掀起簾子除了帳篷,沒多久又去而復返。
她掌心託著一團模糊混沌的物體,指尖被什麼汁液染得烏黑,等靠的近了,少年才看清楚那是一團草被碾碎。
女孩並沒有說話,將黑黑的草和汁液覆在少年剛剛被燙起來的水泡上。
少年感覺到傷口上,涼涼的,灼燒感頓時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