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誰人不知道,被世人譽為獬豸的張孜彧素來剛正不阿,這多些年來他在朝中辨是非曲直,識善惡忠奸,發現奸邪的官員往往拼著性命不保也會與之抗爭。
當年西京之變前,就是此人發現了鄧子汶的異常繼而與顧道遠為了扳倒鄧子汶做出了許多的努力,為此兩人差點兒連全家人的性命都丟了。
可今日,這位從來都只站在公理上的張孜彧卻罕見的幫著樗裡驊說起話來,這讓顧道遠都有些詫異了。
但顧道遠見張孜彧開口,雖然心中疑惑但也知道這位摯友絕不會是無的放矢,所以他在沉吟片刻後也就同意了樗裡驊的邀請。
不過既然答應了樗裡驊,顧道遠也就立刻恢復了他作為百官之首的風采。
在隨後的一段時日裡,他立刻對樗裡驊治下那些掌控各地民政的要員們以及河西郡的民政系統展開了瞭解,以此想要更快速的接管樗裡驊治下的民政事宜。
但顧道遠不瞭解還無所謂,以為樗裡驊治下與大秦其他各處並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之處,而他也不過是從大秦一國的“管家”變成了河西一郡的管家罷了。
但他剛剛開始瞭解樗裡驊治下的民政系統就立刻被眼前的奇異景緻所深深吸引。
顧道遠發現,樗裡驊治下的各縣民政體系與大秦各處的體系孑然不同。包括現有的龍門和剛剛淪陷的各縣都是一些寒門吏員在做一些管理民政的事情。
顧道遠將這些人召集在一起聽他們彙報各縣的情況時發現,這些人對自己掌管的政事訴說起來都是頭頭是道。而且他們對於宗法制基礎上一些積重難返的諸多難題都夠提出自己的見解和看法。所以各縣戰後的重建恢復才能以顧道遠無法理解的速度進行著。
這讓顧道遠這位大秦昔日的第一補鍋匠內心中感慨不已。
但同時他也明白,之所以會出現庶族主政,都是樗裡驊治下的各縣因為孟春之亂以及戎人東侵屠殺地方貴族所帶來的必然結果。
只不過他的確沒有想到這些庶族主政會產生如此高水平的管制效率。
但與西子惠不同的是,顧道遠並不覺得此事有悖宗法祖制而想要去改變,因為他已經透過這些時日的仔細思考後決定,在河東郡繼續推行寒門主政這一套成熟的民政體制。
顧道遠深深的明白,宗法制在管理民政上的諸多弊端,所以當有一種能夠極大提高治下管理效率的體制出現時,顧道遠自然就選擇了後者。
寒門吏員不同於貴族大家,他們沒有顯赫的家世,就自然沒有了盤根錯節的利益衝突與保護。做起官來就會更加純粹,執行中樞的效率也會極大的提高。
而且對於懶政惰政這些宗法制下積重難返的難題,也會在寒門吏員主政的體制下煙消雲散。
畢竟,當一國的官職只是家族之間禁臠的時候,做官的人就只會去著重考慮如何借官職來為家族帶來的利益,而不會考慮這些官職本身要做的事情了。
但這些寒門吏員們卻是不同,他們做官就是為了做事,一
旦無法達到樗裡驊的要求,他們就會被調往他處,再派有能力的人來幹。
這樣的體制簡單粗暴但卻能異常高效的運轉,而且被調離的人也沒有什麼怨言,因為他們無論做什麼官,得到的僅僅只是餬口的一碗飯罷了。
顧道遠是貴族,可顧道遠也是大秦的百官之首,大秦的管家。
“顧兄,這十多日來你可發現此地,有什麼不同之處嗎?”
黃天要塞上獨特風格的“城”頭,顧道遠又一次陷入在這天下無雙的工事中久久回不了神,他並未聽到張孜彧的問話,而只是在嘴角喃喃感嘆道:
“究竟他是如何才能想到建造這樣一座匪夷所思的要塞城防的。每次來到這裡,都會讓我感到無比的奇異與驚訝。”
張孜彧並未對顧道遠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而產生什麼不滿,而是他也順著顧道遠的視線向要塞前的高地看去,同時說道:“我侄兒曾與河西將軍談起過此事,河西將軍只是說,當時是因為太過害怕戎人的兵鋒,所以才按照這渡口的地理條件建造的要塞,並沒有太多的想法,卻不曾真就建成了這樣一座易守難攻的堡壘。”
“河西將軍真是奇人,難怪中更大人當年會對一個小小的五百主另眼相看,從西塞邊陲帶了出來。”
“是啊,顧兄。中更大人識人的本領這天下也難有人望其項背,不然的話你我還有先走一步的王敏、鍾旭也不會有今日的成就與地位。”
顧道遠聞言呵呵一笑,這才轉頭看向了張孜彧,卻見這位不苟言笑的老者仍舊是一副死魚臉,絲毫沒有開罷玩笑後的掩飾。顧道遠不禁微微一愣說道:
“你這老頭兒,這般大的年紀了,當真是不害臊。哪有人會這樣誇自己的?”
誰料張孜彧聽完話後立刻瞪了顧道遠一眼說道:“顧兄,你覺得我是在開玩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