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顧道遠不願讓自己向他行禮,樗裡驊立刻明白了顧道遠的意思。
當著這麼多士卒的面,顧道遠是怕有傷士氣。畢竟一國夫人公子,宗親大臣逃難至此,兵士們難免會胡思亂想,心生悲切。
樗裡驊向顧道遠點了點頭,立刻讓西子惠引著著眾人去了渡口新建的驛館之中,而自己則跟在眾人的身後,忍住立刻去見剛從船上下來的那幾位讓自己極為思念之人的衝動,也一同回到了黃天要塞之中。
在將陰夫人和公子琿安頓妥當之後,樗裡驊等人再次向他們施禮並表示將竭力盡忠後就退了出來,讓那對看起來十分疲倦的母子得到所盼望的休息。
在渾渾噩噩間,樗裡驊又趕忙隨著顧道遠來到了要塞議事廳中與眾人商議正事。
稍晚進入廳中的樗裡驊見顧道遠居中而坐,一眾文武官員分列於他的身旁,看著進到廳內的樗裡驊,所有人的眼神中立刻流露出了複雜的情緒來。
顧道遠向樗裡驊微微一笑,一指廳內武官中靠後的位置示意樗裡驊就坐,而待樗裡驊向顧道遠施禮後,他身後的親兵就將他的竹椅推到了顧道遠所指的位置。
在與顧道遠又一番寒暄過後,顧宰冢就向樗裡驊介紹起了廳中的官員來。
隨著顧道遠的介紹,樗裡驊發現這些人中絕大多數都是雍家公室的宗親,官位也多是些掌管宗族祭祀之類的職務,他們在宗伯雍斯的帶領下,一一與樗裡驊寒暄過後就不再說話。
雖然仍舊都是一副死裡逃生的模樣,但骨子裡還是對樗裡驊這位連卿爵都不是的年輕人頗有些輕視的樣子。
看著這些人毫不掩飾的驕傲面孔,樗裡驊不置可否的淡然一笑並不計較,原本這些人對於自己來說也只是匆匆過客,既然他們看不起自己,那自己就不理會他們就是了,何必要與這些公親們置氣呢。
而顧道遠將樗裡驊的神色看到了眼裡,暗自豎起了拇指。當他介紹完宗族親貴之後,這才將那些真正負責實務的大臣向樗裡驊一一介紹了起來。
說起來,汶水小朝廷中逃出來的大臣其實也就七人而已。
宰冢顧道遠,司寇張孜彧,司空淳于湄,兵部侍郎於讓以及副將趙鄂還有與樗裡驊一年多前還有過一面之緣的文兆源,再加上護送陰夫人母子一路北逃的玉霄軍校尉馬元。
除了文兆源外,其餘眾人在顧道遠的介紹下與樗裡驊一一見禮,他們都知道樗裡驊雖然爵級武職在他們面前幾乎不值一提,但此時卻是掌控著眾人唯一生機的實權人物。
這些人自然不比那些眼高於頂的宗親,多年來的權利鬥爭摸爬滾打間早就養成了他們審時度勢的過人能力,所以此刻眾人對樗裡驊都極為客氣,包括張孜彧在內。
樗裡驊感受著此時的人情冷暖,內心中也是唏噓不已,方才再見算是半個仇人的文兆源時,他竟然發現自己的心中連一絲恨意都沒有生起。
而文兆源心中也是複雜至極,當初在徐昌時的一幕幕往事不斷的浮現在他的面前。他曾經
無數次後悔那個時候為什麼沒有為樗裡驊說一句好話,也好過如今尷尬之際的處境。
但那時樗裡驊只不過是一名小小的校尉而已,他又為何要為如此渺小的角色而得罪如日中天的右更呢。
再見樗裡驊,他早就做好了各樣的準備,無論是被暗殺,還是被羞辱。可是當戰戰兢兢地的他發現樗裡驊連自己看都沒看一眼時,這才明白自己在這位年輕的裨將軍眼中是多麼的渺小。
介紹完眾人後,顧道遠這才正色向樗裡驊開始說起發生在汶水的事情。
一年多前,西京之變後,趙之海雖然迎來了西狩的秦公但也知道秦國已經行將就木,所以心灰意冷的他只好一邊訓練著招募來的新兵,一邊與秦公一起向列國求援。
在這段時日裡,趙之海曾經無數次勸諫秦公將公子琿送出秦國但都被秦公以“國君死社稷,大夫死眾,士死制”所拒絕了。
自從西京之變後,秦公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每日只是飲酒消沉,將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了趙之海以及顧道遠諸臣去辦理。
或許是他也看到秦國之事已無迴旋的餘地,又或許他是在西京之變的那日看清楚了什麼叫做束手無策,什麼叫做分崩離析,什麼叫做人心難測,什麼叫做君臣貳心宦海浮沉。
汶水小朝廷的努力在被求助的列國一次次的婉拒之後終於偃旗息鼓,恰巧此時原州戎軍南下攻擊蜀北郡,蜀國人也關閉了蜀北郡秦軍撤入蜀國的唯一通道。
此後趙之海制定了突圍的計劃,並派出信使請樗裡派兵配合牽制西京戎軍主力。
趙之海本想分兵兩路,一路從汶水南下再繞道黃水向北去到樗裡驊河西郡。一路從夏陽城出發沿著夏水南下逃入王畿。
為此他請求秦公與他一同南下夏陽,而公子琿則在顧道遠的輔佐下走北上的路線。在萬般懇求之下,秦公終於應允了趙之海的請求。
可正當趙之海與秦公帶著兩萬大軍去往夏陽時,卻發現蜀北郡南下的戎軍已經快要將夏陽城攻破,而趙之海情急之下就準備發動最後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