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詡正要往下處走時,卻突然看見遠處走來了很多人。
這些人從遠處看去好像並非軍士,更像是一些農人。
但他們卻明顯的是衝著自己來的。
見黑壓壓的一片人走了過來,林詡身邊的戎兵們此時也緊張了起來,他們雖然並不害怕這些手無寸鐵的秦人,但眼見那些走來之人人數眾多,也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手中的棒斧。
“沒事,放下兵器吧。”
見走來的人中有很多都是自己相識後,林詡對一旁的戎兵們說道。
那些戎兵看了看林詡身旁的譯者,聽他將林詡的話轉告後,雖然仍是猶豫著,但還是紛紛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那些百姓們見林詡身旁的戎人放下了武器,不再戒備,原本停住的隊伍便又向前緩緩走來。
“林大人,為我們做主啊。”
這時,已經快到林詡身前不足十步的隊伍中,當前一人大聲哭喊道,跪在了林詡的面前。
林詡見狀連忙跑上前去,想要扶起那人,卻見人群中無數個哭聲響起。
不等林詡說話,黑壓壓的人群便在林詡面前跪倒了一片,林詡抬起頭向跪倒的眾人看去,竟然一時看不到盡頭了。
悲天動地的哭聲持續了很久很久,夾雜在哭聲中的“林大人做主”的話語像一根根鐵針不斷地刺痛著林詡的心。
林詡並未說話,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些什麼。
對於他來說,接手這座縣城的初衷只是儘快幫助百姓們重新建起房舍,讓他們不至於餓死、凍死。但除此之外,他並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做些什麼。
正當林詡看著跪滿了一街的百姓不知如何是好之時,突然間聽到那些人中有一人抬頭高呼:
“林大人,我要從軍,我要報仇。”
“我也要從軍。”
“林大人,我的女人被那些禽獸糟蹋了,她也尋了短見,請收下我讓我報仇吧 。”
“林大人,我一家老小就剩下我一個人了,給我兵器讓我殺了那些畜生吧。”
“我老妻、兒子、兒媳還有仍在襁褓中的孫子都被燒死了,小老兒雖不能上陣,但還能夠做飯砍柴牽馬的,收下我們吧。”
一個又一個聲音此起彼伏的傳到林詡耳中,這個年輕的“縣令”頓時明白了這些人的來意,他再次抬頭看了看沒有太陽的天空,那天空中飄落下來的雪如同紛飛的紙錢,在嗚咽的北風中,卷集著上下翻飛。
這雪,已經下了整整七天了。
今冬的雪彷彿特別的多,自立冬以來,幾乎每隔幾日就會有連綿數日的雪從天而降。
若是在平常年份,明春將定會是個適合播種的年份,但對於林詡面前這些衣衫襤褸的百姓們而言,這樣的氣候,卻更像是地獄向他們發出的請帖一樣。
林詡的目光從天上漸漸的又回到了身前這無數的百姓身上,他聽得到,這些百姓們的呼喊聲越來越大。
那些捶胸頓足甚至嚎啕大哭的人們已經仿似是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將這些時日在他們身上所發生的無數痛苦盡情的宣洩了出來。
漯水縣的這幕悲愴情形也讓“縣令”身後的戎人士兵們沒來由的覺得悲傷起來,他們看著面前的林詡,等待著他的訓令。
果然,他們看見面前的林詡突然向著天空生出了一隻顫抖的手臂,那手臂如同撐起了天地一般,讓嚎啕大哭的人群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眾位鄉親父老,林詡無能沒有照顧好大家,讓你們身受戰亂蹂躪,遭遇秦軍屠戮。
就在方才,我還在疑惑,自己也是秦人,自己從小讀書時便被告知唯有玄武旗才是一生所忠。
但數日前,秦軍燒了我的房子,殺了我的鄰居,我還在想,或許這只是一小部分沒有王法的兵士所為,大秦軍士並不都是如此。
但此刻,林詡已經想明白了,這天,已經暗的太久,縱然明日雪停了,但只要那厚厚的烏雲還在,後日,大後日隨時還會降下雪來將我們凍死。
我曾經聽聞,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幾千裡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幾千裡也。如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