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吳勐每日都會將軍報送往原州,兩縣光復之事趙之海也早就知道了。
但他還是在今日設下宴席,為的是提振全軍因軍事接連失利而造成計程車氣低迷和悲觀情緒。
酒宴之上,一些原州府內有頭有面的人見中更大人今日頗為高興,便紛紛上前道賀。而軍中之將也紛紛離席,向著上將軍不斷的敬酒。趙之海的身旁瞬時間便圍起了許多的人。
而一旁的介鴛一面微笑一面不停的喝著酒,此時他像是個黃口幼 童一樣,全然不顧左右的目光,只是痴痴呆呆的將桌上的酒樽一次又一次的端起,又一次又一次的放下。
“介子,您喝的太多了。這樣會傷身體的。”
介鴛抬頭看了看向自己勸諫的樗裡驊,臉上的笑意越發濃厚,讓他的臉像一朵菊花似的皺皺巴巴卻又光彩耀目。
他抬起手來,示意樗裡驊坐在他的身邊,同時像樗裡驊幼時一樣,抬著胳膊不斷地撫摸著樗裡驊的頭髮,樗裡驊抬頭向介鴛看去,卻見那位老人的兩行老淚縱橫在密密麻麻的皺紋間。
樗裡驊明白自己老師一生的心願便是能夠一展所學,施展抱負,但他已經垂垂老矣,只能將希望寄託在自己身上。
所以,無論自己取得的成績是大是小,都會讓介子感到自豪和驕傲。
他將頭靠近介鴛的身邊,以便介鴛能夠更為方便的撫摸自己,同時,他輕輕的對介鴛說道:“老師,您醉了,先回去休息吧。”
感覺到介鴛許久都不再答話,樗裡驊這才轉過頭來發現這位老人已經睡著了,便吩咐立在一旁的侍從將介鴛送回家中。
安排妥當後,回到自己座上的他突然感覺到有數道目光同時看向自己,便轉頭向那些目光一一看去,只見上首一人正看著自己輕輕的微笑,樗裡驊連忙準備起身施禮,但那人又輕輕搖了搖頭,便轉過頭去與周圍前來敬酒的官員寒暄起來。
順著目光往下看去,他又看見了吳勐和謝韞兩人真誠而又興奮的目光,此時吳勐剛為趙之海敬過酒,便從侍從手裡接過酒樽,和謝韞一同向樗裡驊遙舉酒樽。
樗裡驊微微一笑,馬上用雙手端起面前案几上的酒樽與遙敬之人一同一飲而盡。
在謝韞的眼神中,樗裡驊看到的是滿滿的敬意,而在吳勐眼中,卻除一絲謝意外還參雜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那日,吳勐收了樗裡驊兵權,並將他趕出營後,也有些後悔。但他一想到域外慘死的兄弟們,就對樗裡驊連帶著也有些憎惡起來,想想樗裡驊跪在自己身前給那些叛軍們求情的模樣,讓吳勐至今都無法釋懷。
隨後,在領兵攻打山頂的時候,一番浴血大戰過後,眼見山上戎兵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但清陽援軍在此時卻突然趕到了山地東側,恰巧從樗裡驊佈防的區域內突破了出去,將防線撕開了一個大口子,剩餘的戎人才得以逃了出去。
吳勐意識到樗裡驊軍中無主,讓戎兵突破或多或少也有自己的原因,隨後見樗裡驊隻身一人回到中軍,便並未再與他為難。
隨後幾日,吳勐與謝韞分兵兩路,由謝韞率領本部及樗裡驊的人馬合計九千攻擊清水縣城。
逃回縣城的戎兵還不足五千,但這五千人馬已經如同驚弓之鳥般在謝韞攻擊城池三日後,便悄悄棄城北逃了。
而吳勐則率領一萬兵馬趕到清陽縣後,並未發生與他意料一致的一場死戰,而出現在秦軍眼中的,卻是一座沒有戎兵佈防的空城。
兩縣光復後,吳勐也是非常高興,每日除了聽取北去斥候回報的訊息外,便召集軍中的主要將領們,對接下來的部署做一番安排。
這些時日間,吳勐也對樗裡驊的看法有了改變,他也知道,如果沒有樗裡驊的籌謀,今次也不會如此順利的取得這麼大的戰果。
而樗裡驊也沒有域外逃亡的經歷,為叛軍們求情也是情有可原的。所以他便將樗裡驊恢復兵權,召見他一同議事。
再見樗裡驊時,吳勐有些尷尬,因為正是他那日剝奪了樗裡驊軍權後,才造成了圍山時東側被突破,而且自己曾經誇口清陽戎兵來犯,自己正好圍點打援,可惜在現實面前,自己曾經誇下的海口都變成了一句空談。
但樗裡驊卻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和以往一樣繼續就目下軍事部署之事向吳勐直抒己見。並且多次勸阻吳勐想將戎人分給布衣百姓的土地還給那些逃難貴族和被殺貴族家人。
為此,他又和吳勐當堂對峙了起來,直言這樣做會失去兩縣好不容易得來的安穩局面。
但最終,吳勐還是下達了歸還土地的命令。倒不是因為吳勐故意與樗裡驊作對,而是此乃國策,光復了兩縣,自然也就光復了土地,光復了土地自然就要物歸原主。
好在此時已經到了冬月,那些土地也並沒有進行耕作,對於百姓們而言,戎人在時,分給他們的糧食和財物倒是還可以供他們一冬所需。
既然官家又收走了土地,那便收去吧,只要餓不死就行,至於明春會怎樣,誰又會在意呢。
樗裡驊喝完樽中之酒,他低下頭去暗歎一聲,看來吳勐始終放不下心結。自己也與他有了一些無形的隔閡,如果當初吳勐聽了自己的話,往後與那些叛軍作戰就會輕鬆許多了,但無論是王敏和吳勐,他們的所作所為只能將叛軍們越推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