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釵被她推得一個踉蹌撲向窗下的花案,“砰”的一聲,案上那才擺了十多日的新瓷瓶已摔落在地,四分五裂的殘骸肆意迸濺,落地的餘音久久迴盪不止。細釵抬頭呆愣的望著滿地的瓷片,驚得半晌回不了神,腦袋嗡嗡作響。她知道這個花瓶可不是她賠得起的,然而卻是她打碎的。
李翩兒望著雙腳已被清水浸溼的細釵,還有那掩蓋了她一雙小腳的雜亂花枝,心中一澀,她雖惱怒,可她卻並沒有想過去傷害這個比自己年齡還小的女孩,恃強凌弱從來不是她的作風。
一副撲克牌而已,李翩兒沒那麼在乎,扔了就扔了,再做一副就好了,沒什麼了不起。而真正令她不滿的是要受到別人的限制,要聽別人的命令做事,這完全不將她放在眼裡。這也不是她的意願,她不覺得他們有什麼資格來管她、干預限制她,這口氣她是咽不下的。別人要她往東,她偏要往西,十頭牛都拉不回來,這也是她一貫的做法,一意孤行。
淅淅瀝瀝的雨聲中,裡屋的動靜顯得突兀得可怕,一地的婆子丫鬟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更不敢抬頭去瞄一眼雙手緊握成拳,指節泛白的風隅玿。為了風家的香火,風隅玿硬是強壓下了心頭的怒火,任由李翩兒如何罵他,鬧出怎樣的動靜。
李翩兒見細釵已扶著案沿站直了身子,轉過頭就將目標鎖定在了風遙玦身上,不待幾個丫鬟反應,她碩大的身軀已到了風遙玦面前。窗戶已在風遙玦手裡開啟了一條一尺寬的縫,窗外愜意的雨聲更加清晰明瞭,風遙玦看著身前的人,本欲伸出窗外的手一緊,紙牌隨即變了容顏,多了一副折皺面目。
李翩兒帶著凌厲的目光緊盯那已折皺的紙牌,雙手以鷹爪般的速度向風遙玦襲擊而去,不等風遙玦閃躲,手臂已牢牢鉗制在她的手中,力道之大,完全不似一個女子,她這是鐵了心要抗爭到底,心中的倔強伴著怒氣越騰越高。
風遙玦蒼白的手緊緊而握,任憑李翩兒拽著那隻手腕如何搖晃,紙牌卻依舊貪戀著他手心的溫暖,不願離去,也無法離去。
李翩兒試圖去掰開,然而另一隻手反被風遙玦抓住,兩人陷入僵局。
“將紙牌還我,本小姐本不欺負病秧子,但你別逼我出手,再不還我,連你一塊打!”李翩兒話音堅厲,一雙眸子彷彿即將噴出星火,就這麼死死的盯著近在咫尺,與她對視的眼,那雙眼平靜而清涼,又帶著點點憂鬱無奈,宛如一湖無風撥弄的春水。
透過風遙玦微不可聞的嘆息聲,他此刻的複雜心境也許只有窗外的雨才能理解。他再一次勸到:“翩兒,不要鬧了,趕緊去睡覺,除了這個,其他的要求我都可以滿足你。”
“本小姐的詞典裡從來沒有妥脅兩個字,想要我聽你的,做夢!鬆手,將撲克還我!”李翩兒手腕一轉,瞬間脫離了風遙玦的控制,揪著他的外袍對襟一番胡亂瞎扯,促使他孱弱的身軀晃晃悠悠。他臉色卻依舊平靜,看不出喜與怒,出手再一次抓住了那隻扯著他衣襟的素手。
丫鬟們見勢不妙,這樣旗鼓相當的爭執無論傷著兩人其中的任何一個,後果都是嚴重的。幾個人互看一眼,踩著小腳一擁而上,一時場面混亂。
“你們都給我滾開!”李翩兒將按著她胳膊的丫鬟們狠狠掃了一眼,雙臂用力一甩,掙脫她們的同時,同樣也掙脫了風遙玦。
突如其來的力道令風遙玦一時防不勝防,一個踉蹌向後連退好幾步,身形不穩,腳底的瓷片好像處在冰面那般瞬間向前滑去。
風遙玦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最終跌倒在地,燭臺上燃得正盛的燭火在他的手下連打翻數支,經幾度磕磕碰碰,熄了焰火,去了歸處,留下縷縷淡薄青煙,消散了。折皺的紙牌逃離了掌心牢獄的束縛來了一場天女散花,灑落一地。
尖利的瓷片殘骸不偏不倚正中覆壓而下的手心,穿破皮肉的鑽心疼痛瞬間襲遍了風遙玦全身,蒼白的臉色中難掩痛楚,眉宇擰做一團。
丫鬟們盯著地上一身狼狽之人石化數秒,紛紛奔了過去:“二官人,你怎麼樣?”
李翩兒手反向身後,隨著心咯噔一下,極力撐著案沿:“我不是有意要傷你的。”
地上已有一小灘血液,抬起的手掌中依然嵌著那枚染得殷紅的殘骸,鮮紅的血液順著邊緣稜角蜿蜒曲折,匯聚成滴,恰似那血做的滴漏,一滴一滴的隨著時間流落異處。
“無妨。我不怪你。”風遙玦白皙的額頭冒出細密的冷汗,說話有些無力。
在丫鬟的攙扶下,風遙玦還未站起身,微曳的簾幕已然挑起,露出了風隅玿那張冰冷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