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罷,完顏烈又倒一杯面向周文豐一臉歉意道:“二弟,我知道,現在不管我再講什麼,在你聽了都會覺得虛情。可我卻不吐不快,這麼多年了,你會不會恨我!”已經到了這一步,唯一想的就是得到諒解。
已經到了這一步還談什麼恨不恨,周文豐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後道:“這種時候了還談什麼恨不恨,事過境遷,我原諒你不就行了。”
聽完他一席話完顏烈從未感到的輕鬆,舉起酒杯道:“先乾為敬”先飲而盡,而後放下酒杯,從懷中取出一塊巴掌大的如意,這如意是玉鑲金華而不俗,甚是喜人。滿是愛憐的撫摸片刻,便將它遞給周文豐:“這個是當年婉玗送我的隨了我二十幾年,雖不名貴寓意甚好,幾日後水兒大婚,身為義兄、大伯不能參加已算失禮,此物就算聊表心意。這本就是她的物件,我想她也願意讓我送給水兒。”
周文豐接過來,也是惋惜一嘆道:“大哥不必遺憾,不如我與三弟一起前去求情,我想子鈺一定會給我們這兩個老頭子面子的?”
完顏烈淺淺一笑勸阻道:“敵軍將首被擒,不立即處死已是仁慈,稍有腦子就不會給他脫逃的機會,子鈺身處尷尬之位比常人要難,你們就別在使他為難了,我已經時日無多,不如就你們就與大哥來個不醉不歸,好讓大哥黃泉路上不留遺憾。”
話已經說到這一份上,似乎已經成了定局。朱、週二人也就放下執著,一齊端杯齊聲道:“大哥一路好走。”
鏘鏘之言讓人聽得心酸,站在不遠處的陸珏聽的是一句不漏,也目睹了這一切。二十幾年後三兄弟重聚這本來該讓人欣喜,卻偏偏成了最後一聚,氣氛難免瀰漫哀傷。知他們一定會有不少訣別的話要講,站在外面的陸珏並沒有打擾,默默看了片刻就與雷剛退了出去,回到停在外面的馬車上等待最佳時候。
時間一點點過去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跟蹤暗影而去的夜風也回來了,他將自己打探來的訊息一一回稟給陸珏。
陸珏聽完一邊深思,一邊低頭擺弄腿上的暖爐,看似心不在焉,實則句句走心。等到谷雙雲將另一隻手換好藥,才開口:“既然這樣,你去通知明浩與左統領讓他們分頭行事。”
“是”夜風領命離去。
陸珏將腿上的暖爐捧起,看似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我要的藥你可配好!”
谷雙雲先是一愣,片刻後才意識到他所講的何意,也想起那日他與自己談的不是玩笑,扭身迅速從藥箱中取出一個紅色陶瓷酒壺連忙遞過去問道:“爺想好了,真打算這麼做?”
陸珏勾住酒壺放在自己面前的茶桌上,斜身靠在軟枕上提醒道:“不該知道的就別問,此事你知我知,但凡有第三個人知情後果你清楚。”一手託頭閉目養神,慢悠悠又是一句:“就算我不為官、不為君,可我還是陸珏。”
谷雙雲一眼畏懼的瞧著陸珏,她在沒腦子這句話也聽明白了,這是什麼意思,那就是隻要他想,不管自己在哪、或他是何人找自己麻煩那是輕而易舉,她還想後半輩子安生度日,哪還敢再去多嘴。立即點頭表明道:“爺放心,雙雲一定管好這張嘴。”
“這就好。”平平淡淡應了一聲,似乎剛剛那些話不是出似他的口。
就這樣一時間車內靜止無聲,陸珏閉目靜靜聽著自己的心跳,沒有後悔一時意氣而做的決定。正待他思索之時車外傳來雷剛的聲音,聞聲他睜開雙眸,抬手輕挑起車窗簾望向大獄門口,只見周文豐與朱楨在御林軍的攙扶下上了馬車,雖有人攙扶二人依舊搖搖晃晃,由此看來二人喝了不少。
直到馬車離去不見蹤影陸珏才放下車窗簾,披上斗篷提上酒壺下了馬車。他讓雷剛留在外面,獨自一人在御林軍的引領下踏入牢房,走到牢房門口時踟躕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氣,待臉上懼色漸無,才抬腳進入。
御林軍將陸珏引領到關押完顏烈的那間牢房,將它開啟後就退了下去,陸珏開啟牢門踏了進去,整間牢房瀰漫酒氣,讓他聞了有些難受,但他並未退去只是看了一眼躺在榻上只蓋了一角被子側臥而睡的完顏烈,輕輕嘆息一氣,走上前並未將他叫醒,為他將被子蓋好後走到桌前,將桌上東倒西歪的酒杯茶杯扶好,把手中的酒壺斟滿酒杯。而後叫人送來一壺熱茶,自斟一杯靜靜一人坐在那裡等他醒轉。
要說殺他,陸珏還是於心不忍。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可能有今時今日職權,也不會有一番作為,更不會有一段舒心姻緣。可是放了他,那萬萬民眾又無顏面對,一方是恩人,一方是大義,陸珏終於再次體會到了難下決斷,以前只笑他人庸人自擾,可到了自己頭上才知苦惱!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睡著的完顏洪烈翻了個身醒了過來。當他看到坐在桌前的陸珏先是詫異,回過味就立刻明白了他的來意,他醒了醒精神坐了起來,垂下雙腿一腳踩在軟鞋上。笑了笑道:“有事方知人心,事到如今你還來看我,就知你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可這點不好,還是收收你的慈悲吧!”
望了他一眼,陸珏提起茶壺倒了一杯熱茶,端起來走過去遞給他和顏悅色道:“王爺這話子鈺一定會謹記在心,喝了不少酒一定難受,我讓人換了熱茶,喝了醒醒酒,暖暖身子吧!”
嗓子幹灼難受,完顏烈沒與他客氣,接過茶水不顧是否還燙,就一口氣喝了下去。
陸珏見他一口氣飲完,就知他一定口渴的緊,走到桌前提起茶壺,又為他又續一杯。
就這樣完顏烈接連喝了幾杯,用袖角擦了擦嘴邊的水漬,正好看見陸珏包紮嚴實的雙手,心被狠狠的一揪,澀著聲音問道:“會恢復好嗎?”
陸珏低頭瞅了瞅自己的雙手,苦笑一下,實情相告:“王爺知道我的身體本來就差,能保持基本的活動就已經很不錯了!”
聽他說這話完顏烈怎麼能不悔,他低下頭盯著已經握緊的手,壓低著聲音說:“既然早就來了為何不叫醒我!”登上軟鞋走下榻坐到桌前,一手託頭開始捏著因醉酒而疼痛的頭。
陸珏隨在他的身後走到桌前,又為他續上一杯茶後,也坐了下來道:“看王爺睡得香甜不忍打擾,故而在此等候,也沒坐多久只是片刻而已。”
他說的客氣完顏烈卻不盡然,看著桌上的唯一一杯斟滿酒的酒杯若有感觸,伸手將酒杯挪到自己面前,一臉平靜問道:“我的時間到了對嗎!”
陸珏並未隱瞞,如實相告:“站在國與國之間,你我對立陣營不同;可對於我而言,你始終對我有恩,雖然我幾乎命喪你手,但是如果不是你巧妙安排,我也不會有好的姻緣,也不會有今時今日的我!”
聞言,完顏烈心中一緊,皺著眉道:“好不容易將敵將擒住,可千萬別犯糊塗。”
陸珏站起身,向著他躬身一禮道:“百姓生活不易,剛過幾年安定生活,亦是不想再起戰亂,為民不得以而為之,望王爺體諒。”
可完顏烈卻坦然一笑,他十分清楚自己的下場,也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到了這個時候他欣然接受。可未能為他鋪平道路,心中始終還是有遺憾。他嘆了一口氣,提起茶壺穩穩斟著茶水道:“有你陪我走最後一程心感安慰,有句話你得記住,你年紀輕閱歷少,入宮之後一定要小心翼翼。在利益面前親人不敢確保全都可靠;敵人也未必全存惡意!”
陸珏凝視這他道:“如你所言親人都靠不住,還有何人可靠?”
“你身體不好不易飲酒,就以茶代酒吧!”端起茶杯起身一步一句:“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有些話我不想帶到棺材有意提醒吧!”將茶杯放到他面前,附身在他耳邊道:“小心提防你二哥!”
陸珏猛的皺起眉頭,注視他問道:“你何時認識我二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