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時候陸珏的整個神經已經繃緊到極限,那聲聲獰笑與那鐵鞭甩出去的響聲,聲聲刺耳。就算是閉著雙眼不看眼前的一切,還是明顯的感覺到恐懼、血腥往每個汗毛孔裡滲。
阿圖手持勾魂鞭走到陸珏身旁,抬起手拍著他被捆在架子上的手臂,拍一寸可明顯感覺手下的手臂漸漸僵硬一寸。見此阿圖滿意一笑自通道:“主人大可放心,這細皮嫩肉的奴才保證,用不了幾鞭寺卿大人什麼都會乖乖送上!”
然而完顏烈卻不這麼認為,因為以他這些年對陸珏的瞭解,他不信他真的會乖乖就範,此刻他想知道的是他到底有幾根傲骨,可以熬到幾時,更重要的是要他長長記性,這世間步步難走,沒有那麼多的幸運!他垂著頭看不清神情,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樣的神態,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動手。”
“是”得到允許的阿圖也不再多囉嗦,手臂一揮,長鞭一起一落便抽打在了陸珏的腹上,一揮一抽之間他腹上的一塊皮肉就被生生勾下,一瞬腹部便是模糊一片!
雖做好了準備但劇烈的疼痛,還是使陸珏深深吸了一口涼氣,那捆在木樁上的雙手猛的張開,又緊緊握住。瘦弱的身軀也因劇烈的疼痛而顫慄不停,那雙眉也擰在了一起。然而就算是如此,他還是緊咬牙關竟沒吭一聲!
一鞭接著一鞭遠遠超出了預計,已過十鞭他竟未吭一聲。此時的陸珏全身已經是血肉模糊,他身上的鮮血一滴一滴掉落腳下映紅一片,如同那耀眼的紅日般刺目,刺紅了某人的眼睛,刺穿了他的心!
因強烈的疼痛使陸珏額上、脖子上爆起了一根根青筋,臉上身上也早已經被汗水浸透。那本就蒼白的臉已近乎透明,唯一映目的就是那已經被咬爛的下唇。
完顏烈滿是意外的盯著他,他沒想到一個病魔纏身的文弱書生也會有如此傲骨,只不過可惜的是此人是自己的敵對!他心裡此刻十分清楚照這樣下去,就算將他打死也不會得到一字半句!只好抬手製止阿圖,起身走到陸珏身旁望著那張近乎透明的臉,利誘且婉言勸解道:“你說,你這般是何苦呢!本王看你是個人才,不想要你性命,識實務者為俊傑,希望大人惜命啊!”
強烈的疼痛使陸珏十分清醒,多年前的疑案終於清晰,只是心中還有幾個疑點希望得到印證,如今真相已經大白是時候問個一清二楚!他緩緩睜開雙眼,僵直的抬起頭,雙眼朦朧難定焦距的瞧著眼前的重影,慘然一笑緩緩開口道:“三年前那樁你離奇失蹤一案,案結之時牽出多人於金國勾結圖謀不軌。我想蘇造只不過是你擺脫嫌疑的一枚棄子,如今我不想探討你為何多此一舉!因為有幾個令我難解的疑惑,始終沒弄明白。那就是,既然你已經快將守城步防圖得到手了,為何又要放棄那次絕佳的機會,難道只是因為我的介入,還是另有目的?”劇烈的疼痛使他難再繼續,講到這他不得停下來,緊閉雙眼,緊握雙拳,緊咬牙關,強忍劇痛。片刻後他咳了兩聲,吐了一口血接著道:“還有這十幾年來不管是金蒙哪國的兵將,他們只是在邊關滋擾,並沒有進一步進犯。我想他們應該並不是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而是有人給他們出謀劃策想要以逸代勞!因為幾年來雖然邊關只是小事滋擾,路途遙遠久而久之也一樣會使大齊身心俱疲物資匱乏、患失民心。只要到了一定時機瞅準機會,揮軍攻打金國便可不費一兵一卒長曲直入,此時再來攻下京城輕而易舉!”
完顏烈沒有接話,只是以讚賞的目光審視的陸珏,以前說他聰慧只是耳聞,如今親眼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顯然陸珏沒有心情理會他是何表情,咳了咳,忍住疼痛繼續道:“你之所以費盡心力尋我這個遺失在外的皇子,並不是想在必要之時斬草除根,而是為了二十一年前你刺殺還是太子的皇上時,一不小心而遺失的虎符吧!”
聽完他這一番話完顏烈低頭不語,緊緊握住茶杯,神情莫惻。一直到緊握在手中的茶杯被他捏碎,他才挑起眉毛目光凌冽的瞧向陸珏,毫不遮掩道:“朱淵此人看似毫無心機,其實並不像傳言般迂腐,他登位第一件事就是更換我事先安排的耳目,守城佈防也開始杜絕我的參與,如此我也就改變應對之策。愛人與權力當初他要我做出選擇,如今朝綱穩定、邊防安穩、血脈親情,朱淵也是時候該做出選擇了!”言中之意不難明白,只要你在我手中,還有何事發愁。
他話音剛落卻傳來陸珏的陣陣譏笑,完顏烈倏爾張目,凌厲的目光刺向他厲聲道:“你為何發笑。”
腹部傳來的陣陣疼痛使陸珏停止笑聲,他緊緊握拳忍著疼痛,直言不諱:“我們這皇帝的性情,這麼多年你不會不瞭解吧!就算是他可注重這份血脈,用整個江山來換我一命,你認為我會同意!別妄想了,我之所以敢以我為鉺,就已經切斷了所有後路。怎麼樣,是不是在周家吃了閉門羹!完顏烈你精我也不傻,做官做的久了自然知曉做官的便處,那就是能人所不能!你犯的最大錯誤就是不該尋我回來;更不該安排我進京為官;最最不該的就是,讓所有人都明白我的身世,……”
這些話無疑句句直刺他的痛楚,完顏烈這才恍然明白,自己已經被眼前之人算計了,大風大浪都經過不少,沒想到臨了載在這毛頭小子手中,他紅了雙眼怒掃一眼陸珏,喝止:“住口”而後轉過身背對他,丟下一句話:“既然太子不識時務,十指連心,就請嚐嚐這錐心之痛吧!”他此刻已經不在乎什麼調動軍隊的信物了,只是單純的想洩去心中那團熊熊然起的怒火。
一旁的阿圖早就按耐不住了,得到准許就摸拳擦掌掛著冷笑走到陸珏身邊,張開大手一把抓住陸珏手腕,絲毫不在乎他的掙扎,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將他的手指一根根的折斷!
十指連心根根錐心,終忍不住這錐心之痛的陸珏慘叫出聲。這一聲慘叫如同一記訊號,完顏烈猛轉過身抬手製止,一把捏住陸珏顫抖的下顎,語調冰冷的說:“只要交出信物,我保你不死!”
陸珏盯著他,顫著雙唇竭力道:“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你認為我會蠢到事非不分嗎!”已經到了這一步,此時再交出信物下場只會更慘,死自己一人換來數以萬計的生命,只要事有擔當的人都知道該如何抉擇!
他這句話徹底的激怒了完顏烈,他緊緊捏著他的下顎,高聲喝道:“交出信物。”
陸珏道:“做夢。”
如此完顏烈松下手沒再講一句話,轉過身又回到座位上,給阿圖使了個眼色,坐在座位上閉上了雙眼。
這是什麼意思阿圖心領神會,這是暗示他可以放開手腳不記生死,他從刑具中挑了兩根小拇指粗細的鐵釘,又拿起一把鐵錘,將一根叼在嘴中,手持另一根直接按在了陸珏的手掌上。
糾纏數日的噩夢更加清晰,那血淋淋的現實與揮之不去的夢魘,讓陸珏真正的感覺到恐懼,他極力想掙開束縛,試圖逃脫!也不管他做何努力全是徒勞!
見到陸珏掙扎,阿圖心中那是無限暢快,因為對於施刑者來說,這種越是極力掙扎的人對付起來才更舒暢,他就喜歡看這些人因熬刑不過而哀哀求情的樣子,那簡直比看戲文都更加精彩!阿圖笑了笑舉起鐵錘用力錘在鐵釘上,鐵釘穿過陸珏的手掌釘在了木樁上,耳中聽到陸珏因受刑不住的慘叫,冷笑不已,他就要剔剔他的傲骨,消消他的銳氣!
在空蕩蕩的大牢中陸珏可以清晰的聽到鐵釘穿過自己的手掌,而後釘在木樁上的聲音,那連日以來的噩夢、恐懼在他腦中回放,讓他整個人被恐懼嚴嚴的包裹,終究恐懼戰勝了理智,就在阿圖將最後一根鐵釘釘進他手掌時,終熬刑不住的他,竭盡全力的從嗓子裡擠出微弱的聲音,“我、我、說,我、告訴你,我告訴你信物,我將它放在了何處!”
聲音雖然微弱但在空蕩無人的大獄,那是聽的格外清晰!完顏烈睜開雙眼,看著他淡淡一笑站起身信步而去。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酷刑之下必然可得到想要的結果,這些老話說的不無幾分道理。到他身旁,完顏烈將身子前傾,儘量接近陸珏,好聽真切他的交待,“說,東西在哪。”
此時的陸珏腦中沒有其他一點想法,只剩下單純的求生本能,他努力的張開嘴斷斷續續道:“它、它在……”此時胸口傳來的隱隱疼痛,讓他一下子清醒過來。心中默言“娘子永別了,夫君這次要失言了!”。他搖了搖頭輕輕垂下頭,或是了無遺憾、或是視死如歸一笑,既然難逃此結那還是大義好了!他緊咬住牙關,閉上了嘴沒接著再講。
等了良久未聽見陸珏的下句,完顏烈此時的感覺如同自己又被這人愚弄一般,不由是怒從中來!可當他扭過頭來時,見到的卻是陸珏正艱難的呼吸著每一口氣。
強烈的恐懼、殘酷的酷刑之下是會得到想要的答案。可他忘了一點,那就是陸珏是患有心悸之人,恐懼過頭只會不堪設想。就差一步之遙,卻還是隻可觀看!整整二十幾年,為了為愛人復仇他拋下了國家大義,如今為了國家大義他又拋下了對愛人的誓言,所以他不可以功虧一簣,他不想接受現實,也接受不了。
看著呼吸越來越微弱的陸珏他徹底瘋狂了,一把抓住陸珏胸前僅存的衣服,發瘋似的搖晃他的身軀,試圖將他搖醒。他紅著一雙眼睛吼道:“陸珏,那東西在哪,你告訴我它在哪,快說,你快說話,說話……”可手下的身軀越來越重,直到見到他的頭重重垂下,才意識到他是個身患頑疾之人,鬆開手探他鼻息,已經弱到察覺不到!
此時面對遍體鱗傷的陸珏,當年愛人臨死前的囑咐又迎上耳畔,此時的他多恨自己被怒氣衝昏了頭腦,做了這讓自己後悔莫及之事。他猛地轉過身一腳踹在阿圖身上,幾乎瘋狂的喝道:“誰讓你下的這麼重的手,去,馬上去周家將劉茯苓找來。他若是死了,你也別活了。”
“是,是。”阿圖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扶著牆走了出去。
完顏烈滿是悲痛的,捧著死氣沉沉的陸珏的臉,自責道:“小珏,是我的錯,我不該下這麼重的手,你不能死,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