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文龍差不多花費兩個小時,才勉強把救生艇內的海水清理乾淨。他默默爬上艇艙,怔怔看著失去船槳的槳座,心裡彷彿壓上了一塊沉重的巨石,讓他幾乎氣都喘不過來。
餘雯麗悄無聲息來到許文龍身邊,把包裡僅存的一廳罐頭放到他手上道:“吃吧,你肯定餓壞了。吃完好好休息一晚上,一切留待明天再說。”
許文龍搖了搖頭,把罐頭塞回餘雯麗手中道:“這是我們最後的糧食,是專門為你準備的,而且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也希望你不要動用它。”
餘雯麗聽了,噘著嘴生氣地回答道:“那你呢?你怎麼辦?不要吃了嗎?就這樣餓死不成?你覺得我會眼睜睜看著你餓死,而一個人享用這廳罐頭嗎?”
“我嘛……”許文龍儘量裝著一副平靜的樣子說道,“我還可以想想其它辦法。”
“什麼辦法?天都快黑了,你還想怎麼樣?”
“下海去碰碰運氣呀!”許文龍拔出匕首,輕輕在餘雯麗眼前揚了揚,轉身走向艇舷。
“不要,千萬不要去,那條醜八怪……”餘雯麗話未說完,許文龍便“咚”地一聲跳入海中,留下一圈圈緩緩擴散的漣漪,包括怔怔看著水面發呆的餘雯麗。
許文龍憋一口氣跳入海中,緊握匕首一動不動懸浮在水裡,靜靜等著從身邊經過的海魚。一切又回到了從前沒有魚鉤的日子,只是他還有那麼好的運氣嗎?還能一舉抓到一條用以充飢的“瞎眼”海魚嗎?
太陽西斜,緩緩向著海面墮去。但陽光依然強烈,依然把水下幽暗的世界照得亮堂堂的,可以輕易辨認好幾米範圍內的物體。
許文龍竭力睜大眼睛,密切關注著周圍動靜。然隨著時間悄悄流逝,碧澈的海水卻平靜如常,連一隻蝦米都不曾出現。眼看著耳邊轟鳴聲越來越大,胸腔的壓迫感越來越強,許文龍無奈之下只得屈膝一躍,划動雙臂迅速往上游去。
“怎麼了?抓到沒有?”看到許文龍鑽出水面,艇中的餘雯麗便迫不及待問他道。
許文龍甩掉頭上的海水,氣喘吁吁回答她道:“沒有,什麼也沒有,連條小魚都沒看到。”
“肯定是那條兇猛的醜八怪還在這附近。趕緊上來吧,可別被它一口給吞掉了。”餘雯麗擔心地說道。
“只要它敢出現,我保證要它把魚鉤還回來!”許文龍揮一揮手中的匕首,一臉堅毅地回答道。他這可不是吹牛,畢竟魚鉤就是生命。與其活活餓死,還不如放手一搏。反正機遇與危險同在,萬一成功了呢?
“可是……可是它體型又大,脾性又兇,還長著滿嘴尖牙,你打不過它的。”
“等著瞧吧,只要它還在這裡!”許文龍喘息方定,又一頭扎入水中。
餘雯麗心情複雜,矛盾之極。既希望許文龍勇鬥“醜八怪”,奪回其肚子裡的魚繩魚鉤;又害怕“醜八怪”過於兇猛,會把許文龍一口給吞食掉。她默默地趴在艇艙內,懷著一顆戰戰兢兢的心,不停呢喃著,不停祈禱著……
終於,水面“嘩啦”一聲響,許文龍又從海里鑽了出來,依然是兩手空空一無所獲。
餘雯麗看著一臉疲憊的許文龍,不由心疼地哀求他道:“還是上來吧,我們明天再想辦法,我真的很擔心你……”
許文龍哪裡肯聽,扭身再次沉入海中……
如此反覆五六次,許文龍雖然在水下也曾遇到過幾條巴掌大的小魚,奈何它們過於機巧靈活,且速度又快,眨眼間便像離弦的箭般消失得無影無蹤,讓他魚沒抓到半條,還白白消耗了不少體力。再加上天色越來越暗,水下視線越來越模糊。這才讓他不得不放棄徒勞的折騰,蔫耷耷垂頭喪氣爬上了救生艇,溼淋淋海水也不擦一下,便皺著眉一聲不吭坐在艇艙內,目光直直看著暮色四垂的夜空。
餘雯麗默默走了過去,像一隻溫馴的貓般偎在許文龍身上,仰起頭愧疚不安看著他說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要是……”
“不用再自責了,”許文龍搖了搖頭,嘴裡哀嘆連連地說道,“要怪也只能怪我!其實我早該想到會有兇猛的海魚海獸來搶奪我們的漁獲的,所以我早就應該禁止你去釣魚的。還有,事發的時候如果我能沉著一點,冷靜一點,先把船槳拴緊扣牢再去搶救救生艇,那也不會發生如此……如此不良的後果。”
“總之,一切都是我引起的,一切都是我的錯!”餘雯麗垂下腦袋,悲悲慼慼央求許文龍道,“所以,你罵我幾句吧,打我幾下也行,只要你不要太傷心!”
許文龍苦笑一聲,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安慰道:“說什麼話呢?我怎麼會打你罵你?算了,別想太多了,你還是早點休息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可我……可我睡不著怎麼辦?餘雯麗怯生生看一眼許文龍,輕輕把頭靠在他雙腿上。
許文龍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把要說的話給咽回去了。是呀,在這屋漏逢暴雨,雪上又加霜的處境裡,誰又能做到心如止水?誰能做到安然入睡呢?
天黑了,起霧了,四周灰濛濛的什麼也看不見。星星出來了,一閃一閃的,是否在悄悄嗚咽啜泣?涼爽的海風輕輕拂過,可為什麼會有一種透骨的冰涼?還有那隱隱波濤,悠遠綿長,又是誰在吟唱一曲悲壯的輓歌?
沉默,寂靜,久久的,揪心的……
咕咕咕,許文龍的肚子開始提抗議了。他用力嚥下一口唾沫,用手推一推身邊的餘雯麗,側轉頭輕輕問她道:“睡了嗎?”
“沒有,你呢?”餘雯麗頭也不抬回答道。她聲音細微羸弱,卻不帶絲毫倦意。
“怎麼還不睡呢?都大半夜了。”
“睡不著,我很擔心,也很害怕!”
“睡吧,沒什麼可擔心的,也用不著害怕!”
餘雯現挪了挪身子,換個姿勢靠在許文龍身上,說道:“你餓了吧,我都聽到你的肚子在唱歌了。要不把罐頭裡的牛肉吃了,反正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以後的事就以後再說吧。希望結果會像你說的一樣,天無絕人之路!”
“我不餓。你要餓了就你吃吧,省著點吃就行了。”許文龍長吁一口氣,默默把目光投向深遠的夜空,投向那輪慘白幽冷的圓月。
“我也不餓。”餘雯麗垂下眼瞼,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回答道。
月落日出,陽光普照。那絢爛多姿五彩繽紛的光芒,給人帶來的卻不是滿懷的信心與希望,而是揮之不去的霧霾和愁雲。
許文龍看了看倚腿沉睡的餘雯麗,取下她身上的大衣,輕輕墊在她頭底下,挪動身子悄悄站了起來。他昨晚一夜不曾閤眼,強烈的緊迫感、焦灼感和危機感就像魔鬼一樣緊緊攥住了他的心、扼住了他的喉,讓他暈眩陣陣,讓他窒息隱隱,讓他憔悴不堪一刻三秋,讓他忍不住想揮舞拳頭對頭狂吼。為什麼?為什麼命運對我如此不公?為什麼讓我失去愛人還不給我一次拯救愛人的機會?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許文龍強忍肚中飢餓,默默站在艇艙內舉目四望。白水茫茫,海天一碧,除了腳下孤零零靜止不動的救生艇,卻哪還能看到任何突出水面的東西?連天上的飛鳥都找不到半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