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文龍歷盡艱辛,終於捕獲一條大魚,暫時解決了燃眉之急——食物短缺難題。這讓他哀痛的心情稍有好轉,精氣神也大為增加。雖然十餘個小時沒吃沒喝,但看起來依然有用不完力氣、使不完的勁。他揮動雙臂,搖起雙槳,划著小艇唰唰唰向前飛駛而去。
餘雯麗在艇艙裡趴了一會兒,發現除了海風稍大一點,吹得她頭髮飄飄欲飛之外,其實也沒什麼危險。於是她便坐起身來,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身邊碩大的海魚。這是一條叫不出名稱的大魚,通體青褐色,身子橢圓形,嘴很大,一側的腮蓋已經合不攏了,而且還在不斷地滴血。尾巴就像一把張開的大剪刀,背鰭胸鰭還在一擺一擺的,看樣子還沒死透。
許文龍一口氣劃出三四里,遠遠拋開了那片是非之地——泛著血水的海域。看看再沒什麼危險了,他便放下船槳,稍稍喘幾口粗氣,轉身向那條大魚走去。
“你說這到底是一條什麼魚呢?”餘雯麗用手撥弄著魚頭,嘴裡奇怪地問許文龍道。
“管它什麼魚,能充飢解渴就行。”許文龍俯身抓起艙內的消防斧,用手試試它的刃口,感覺很鋒利,很令人滿意。接著他又叫餘雯麗靠邊挪一挪,以免身上沾著血水,還妨礙自己操作。然後蹲下身子,打量一番自己千辛萬苦捕獲而來的魚,方才拿起斧子剮起魚鱗來。他先從魚尾開始,斜起斧子往魚頭方向推,就像理髮一樣推得鱗片唰唰掉落,滲出的血水四下橫流,尤其那濃重的腥味,直教人聞之慾嘔。
餘雯麗下意識捂住鼻子,遠遠避到一邊。後來蹙眉想上一想,她又鬆開鼻子,回到原來的位置,強忍著陣陣欲嘔的衝動,耐心看著許文龍處理海魚。原來她意識到當前處境的艱難後,便想盡早適應魚腥味,以免給許文龍帶來不必要的心理負擔。
斧頭翻飛,鱗片飄散,只一會兒功夫,許文龍便把魚鱗悉數去除,留下一條光溜溜沾滿血漬的“肉魚”。他把救生艇簡單清洗一番,用自己的衣服抹乾淨。之後再次操起斧頭,把魚肚剖開,去掉裡面的內臟,小心從魚背上切下兩片又肥又嫩的肉來。如此血腥一幕,直把一旁的餘雯麗看得驚心動魄、目瞪口呆,顫巍巍渾身爆起一層雞皮疙瘩。尤其那兩片沉甸甸血淋淋的魚塊,差點沒把她看暈過去。然而許文龍卻截然不同,完全把那兩塊肉當成了珍饈美味。這當然是餓極了的緣故,也因為接受過專門的訓練。他抓起其中一塊肉,抬起頭似笑非笑看著餘雯麗,意示要不要來一點。
餘雯麗搖了搖頭,皺著眉回答道:“不了,還是你吃吧,我先看著你吃。”
“也好,你把罐頭開啟來吧,先吃一點牛肉,以免餓壞了身子。”許文龍說完再也不客氣了,抓起還在滴血的魚肉就往嘴裡送,咬下一口咔巴咔巴嚼得格外有勁,特別在他嚥下那一刻的酣暢舒服神態,比吃山珍海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不停地咬著,不停地嚼著,全心全電享受著,那狼吞虎嚥、津津有味的樣子,連強忍嘔吐的餘雯麗也變得蠢蠢欲動起來,好想從他嘴裡奪下一塊來肉,嚐嚐到底是什麼滋昧。不過說是這樣說,真要這樣做的話,她到底還是沒這個勇氣和決心,畢竟沒有大吐特吐就已經有很大進步了。
只幾分鐘時間,一塊足有三斤多重的魚肉,便被許文龍風捲殘雲般消滅掉了。他愜意地摸了摸滿是血漬的嘴巴,意猶未盡看向那條被處理過的大海魚。此時的海魚除了魚頭和魚尾外,中間基本變成了一副空落落的骨架。
餘雯麗見了,不由笑嘻嘻地問道:“怎麼了?還沒吃飽嗎?不會想把那些骨頭也一起吃掉吧。那個……那個生魚真有那麼好吃嗎?不會是騙我的吧。”
“我吃飽了,不過骨頭縫裡還有不少肉,扔了怪可惜的,得把它們剔出來。”許文龍捧起幾捧海水,胡亂洗著臉漱著口,嘴裡含含糊糊補充說道,“反正我也想休息一下,正好趁這個機會把肉給剔出來。”
“也是,那你要不要喝點水?”餘雯麗點了點頭,又指著那半瓶水說道。她知道水是很寶貴的,所以一直到現在也不捨得喝上一口,哪怕是一小口。
“不了,新鮮魚肉裡飽含充足水分,完全不用另外喝水。”許文龍說著,拿起斧子小心翼翼剔起肉來,一邊剔一邊說道,“至於你所說的生魚味道,其實就看你適不適應、習不習慣了。適應了那種氣味,習慣了那個味道,你就會覺得它汁多肉滑,鮮嫩無比,比牛肉雞肉的口味都好。對了,你怎麼還不吃罐頭?餓過頭了可不好,到時吃下去對身體有傷害。”
餘雯麗擺了擺手,若無其事地說道:“罐頭的事以後再說吧。我現在最想要的,就是嚐嚐那生魚的滋味,看看像不像你所說的口味極佳,鮮嫩無比。你不是說要適應要習慣嗎?我想從現在就開始去適應、去習慣。”她在上京流浪久了,天天有一頓沒一頓的,早練就了一身忍飢挨餓的強大本領。現在處境艱難,她只想能像許文龍一樣,有什麼吃什麼,吃什麼什麼香。這樣,就算在海上漂個十年八年,漂個地老天荒,也就無所畏懼了,完全不用為食物飲水擔心。當然,這僅僅是她一廂情願的天真想法而已,不能當真。
“是嗎?你真有這決心?”許文龍抬頭看一眼餘雯麗,接著又一斧子一斧子剝起肉來。從骨縫裡剝肉很不容易,尤其使用斧子就更難了。必須使出女人繡花的本領,不能性急,也不能用大力氣,得小心翼翼一點一點去挑、去挖、去削。剔出來的肉也零零碎碎的,或巴掌大,或手指頭粗,或長條形,或肉丁狀,總之五花八門,不一而足。不過無論大小長短,許文龍都一一收集起來,小心地碼在一起。哪怕是一丁點肉末,他也會塞入嘴中,嚥下肚去。
“試試看吧!”餘雯麗收斂起笑容,擺出一副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樣子,用顫抖的手抓起一塊拇指頭大小的肉丁,在許文龍訝然驚愕的目光注視下,閉起雙眼噗地扔進嘴裡……剎時,餘雯麗只覺一股濃重的腥味自口腔迅速擴散,呼啦啦直衝腦門,燻得她腸胃陣陣收縮,不停翻滾。最後又“噗”的一聲,把剛入嘴的魚塊一口噴了出來,遠遠落到海中去了。而在魚塊落水的那一刻,平靜的海水像沸水般驟然翻滾,濺起片片水花,接著一切又歸於平靜。
許文龍嘆一口氣,嘴裡咕咕噥噥說道:“唉,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話剛說完,他突然間又像中了邪一般,身子僵直不動,目光直楞楞的,一會兒看著艇外波浪翻滾處,一會兒看看手上尖利的魚骨頭,臉上漸漸露出一絲喜悅之色。
餘雯麗吐掉魚肉之後,立刻火急火燎趴下身子,捧起艇外海水瘋狂漱起口來。直到鹹澀的海水讓她變得稍稍好受一點後,她才眼淚汪汪直起腰,看著一臉肉疼的許文龍說道:“我知道你抓魚很辛苦,更不容易。可我這不是在適應嗎?不然,等罐頭吃完了怎麼辦?就這樣讓我活活餓死不成?”
許文龍悚然一驚,慌忙向餘雯麗道歉:“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確實不應該責怪於你。不過說到抓魚,我現在倒有一個更好的方法了。用不著像剛才那樣,拼死拼活卻又沒什麼成效,基本上要靠我們的運氣。”
餘雯麗聳了聳鼻子,不以為然地說道:“什麼好方法?難道你還能變出一副漁網來嗎?一網下去,沉甸甸活蹦亂跳的,還真會有吃不完的魚呢。”
許文龍一邊剔魚,一邊頭也不抬地回答道:“魚鉤呀,用魚鉤釣魚不是更好嗎?而且不用浪費時間,直接扔水裡就可以拖著走。”
“魚鉤?”餘雯麗不自然看一眼腳下的揹包,嘴裡脫口驚呼道,“天哪,你……你都知道了?什麼都知道了?”
許文龍莫名其妙抬起頭,怔怔看著餘雯麗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什麼了?我不是一直在划船嗎?又能知道什麼?”
餘雯麗心裡咯噔一下,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衝動說漏了嘴,不由得面紅耳赤追悔莫及,慌忙訕笑著掩飾道:“沒……沒什麼……是我……是我會錯了意……”
“真的嗎?你確定沒什麼事瞞著我嗎?”許文龍看一眼侷促不安的餘雯麗,復又低下頭繼續剔起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