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文龍抬頭一看,不由駭得目瞪口呆,毛髮倒豎,扔下一句“不好,是魚 雷”,隨即揮起兩隻強勁有力的臂膀,划動小艇唰唰唰往前飛馳而去。
原來兇殘的海盜之所以遲遲沒有下潛逃跑,主要是想執行他們所謂的“清場”計劃。即在合適距離發射大威力魚 雷,一舉轟沉北極星號,讓郵船及所有船員乘客一同墮入深海,以便毀屍滅跡、抹除證據,從而逃避各個國家尤其是美國中情局的追捕。而餘雯麗所看到的,正是他們剛剛發射的六枚大口徑魚 雷,兩兩一組,在夜色中拖著長長的軌跡,像三條毒蛇般兇猛異常撲向靜泊海面的北極星號。
餘雯麗不清楚什麼是魚 雷,眼睛直楞楞看著疾速馳來的魚 雷,嘴裡不停追問許文龍道:“魚 雷?魚 雷是什麼魚,它們很兇嗎?會不會吃人?它們正對著我們衝過來了呢?會不會把我們的船給撞毀?我們該怎麼辦?”
許文龍沒有回答,他像一隻發怒的獅子般嗚嗚吼叫著,用盡平生氣力急速划動著救生艇,似離弦的箭般衝向緩緩修正航向的海盜潛艇。此時此刻,他的心在不停地滴血,他的身在劇烈地顫抖。他萬萬沒有想到,無恥的海盜竟然殘忍如斯!不但洗劫錢財,槍殺無辜人員,最後還想炸沉郵船,毀滅證據!一千多人啊,連同船員在內!轉眼間就將支離破碎、灰飛煙滅,和優雅漂亮的北極星號一起沉入海底!多麼慘痛、多麼悲憤的事啊!試問,除了地獄惡魔,人世間又有誰能做出如此慘無人道、如此人神共憤的事來呢?
海盜潛艇緩緩修正航向,繼續沿著西北方向行駛起來,之後航速逐漸加快,直至一頭扎入海中,再也難覓其蹤跡了。
“狗強盜!”許文龍悶吼一聲,兩排鋼牙咬得咯咯作響,一雙眼睛急得就要燃燒起來。他悲痛欲絕停止划艇,緊握雙拳憤怒之極注視著潛艇消失的方向。天哪,它們就這樣走了!就這樣帶著心愛的阿綺走了!大海茫茫,浩渺無邊,卻再怎麼去找?卻再怎麼去尋?這可怎麼辦?這可如何是好?沒有了心愛的阿綺,一個人卻還怎麼活?一個人活著有什麼意思?他越想越氣,越想越急,越想越後怕,冷不丁張嘴“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來。
餘雯麗吃了一驚,慌忙走過去問道:“你怎麼了?為什麼站著不動了?海盜不見我們也得追呀。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得把他們揪出來,就是追到筋疲力盡也得把詩綺姐姐救出來!不然,我們冒死跳下郵船幹什麼?去海上散步吹風呀!”
許文龍猛一聽到“郵船”兩字,禁不住激靈靈打個寒顫,脊背上頓時冒出一股又一股的冷汗來。他定了定神,急急說一句“趴下,郵船要爆炸了”,隨即抄起雙槳,帶著滿腔勃勃欲燃的怒火拼命划起船來。
餘雯麗聞言嚇一大跳,慌忙俯身趴在小艇上,抬起頭莫名其妙追問道:“什麼要爆炸了?為什麼會爆炸?”
“魚 雷!郵船!”許文龍拼命划動船槳,只簡短地拋下兩個詞。他發現海盜船下潛逃逸後,一度心如死灰,哀痛萬分,幾欲跳進海里一死了之。之後被餘雯麗一語驚醒,方才意識到郵船爆炸在即,身後還有一個頑劣不羈卻又情深義重的小丫頭。而一想到餘雯麗這個丫頭,他心裡又頓時湧起一股莫名的後怕。幸好她一意堅持跟自己走,不然……不然後果難以想象。所以無論如何得趕緊划艇遠避,越遠越好。不然,即便爆炸波及不到救生艇,但北極星沉沒帶來的巨大漩渦,也會連艇帶人一起扯進海底,從而帶來難以逃脫的滅頂之災。再說現在大仇未報,愛人生死不明,哪是談生論死的時候呢?哪是悲哀痛苦的時候呢?念及於此,他便即幡然醒悟,不顧一切划著救生艇駛向黑漆漆的大海深處……
“天哪,郵船要爆炸了?就是那個……那個什麼魚要爆炸嗎?”餘雯麗呼地坐直身子,睜著一雙驚駭萬分的眼睛,一霎不霎追著那些由遠及近、最後唰溜溜從腳底下一滑而過、遙遙射向北極星號郵船的魚 雷,嘴裡夢囈般喃喃自語道,“我的天,這個魚什麼的,原來竟是炸彈!這可……這可……”
轟,轟轟轟……隨著一連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過後,龐大優雅的北極星號先是一斷兩截,接著船頭船尾四分五裂,劇烈解體,各種大小碎片四下激飛,砰然墮海,並迅速燃起沖天大火,明晃晃的幾乎映亮了半邊天。可憐滿船之人剛剛脫離海盜的挾制,正自驚魂未定清理郵船之時,卻又突然遭此驚天一爆,瞬間陷入一片無邊火海,絕大部分人甚至還不及發出一聲驚叫,便即紛紛殞命,撒手西歸。其慘烈悽絕之程
度,簡直令人觸目驚心,不忍直視。
許文龍停止划艇,轉過身默默看著熊熊燃燒的北極星號。他臉色陰鬱,神情悲憤,雙眼在熾亮的火光中泛著絲絲寒光,滿嘴的牙齒更是咬得咯咯作響。
餘雯麗突然間“哇”的一聲,起身一頭扎入許文龍懷裡,抱著他的腰失聲痛哭起來:“船……我們的郵船……天哪……這麼多人……這麼多人就這樣……就這樣……”
許文龍輕輕拍一拍餘雯麗的肩,眼眶中悄然滲出一滴滴悲壯的淚水。
大火持續燃燒,烈焰直衝雲霄,騰起一團團遮天蔽日的粗壯濃煙,引發一陣陣震耳欲聾的激烈殉爆。在耀人眼目的火光映照下,被分裂成好幾大截的超級郵船開始緩緩下沉,挾著一股股無比悲壯的氣勢緩緩下沉,帶著一個個盤旋而下的漩渦緩緩下沉……緩緩沉入本不屬於她的最終歸宿——太平洋那深邃而幽暗的水底!
半個小時不到,當最大的船艏部分打著旋兒帶走最後一絲光芒、激起一股沖天大水柱後,海面上又歸於一片寂靜,一片黑暗,一片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靜和黑暗。沒有彩燈,沒有音樂,沒有狂歡,沒有囂鬧,也沒有瘮人槍聲和爆炸,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不見了,留下來的唯有那無邊的夜色和泛著寒光的微波,以及海風中隱隱傳來的莫名的輕微鳴叫,也不知是魚兒發出來的,還是海鳥發出來的,抑或是盪漾的輕波發出來的。
許文龍打個寒戰,彷彿從惡夢中驚醒似的,伸手拍了拍兀自痴痴呆呆、不知所措的餘雯麗,輕輕對她說道:“坐好了,我們該走了。”
“去哪?”餘雯麗抬起淚光閃閃的臉龐問道,“追海盜嗎?那還不快走?”
許文龍搖了搖頭,一臉黯然地說道:“不,我們去那邊轉一轉,看看還有沒有人活著。”
“那……那不追海盜了嗎?就讓他們那樣逃跑了?”
“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一定會追到底,一定會追到死,哪怕是地角天邊!”
“這還差不多!”餘雯麗鬆一口氣,頹然就著救生艇坐了下來,然後又繼續問道,“你認為在這麼劇烈的爆炸下、以及那麼兇猛的大火中,還會有人倖存下來嗎?這不是白費力氣、浪費時間嗎?不如……不如直接就去追海盜算了。”
許文龍拿起雙槳,一邊用力搖著,一邊輕輕回答道:“雖然沒有希望,但還得去看一看,萬一有奇蹟出現呢?”
“好吧,那就去看一看吧,希望不要耽誤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