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虹越哭越傷心,越哭聲音越大,最後幾乎變成了歇斯底里的、對北極星號見死不救的控訴了。這讓詹姆斯船長極為難堪,也極為惶恐。他一邊緊緊攙扶著朱虹,一邊用求援似的目光投向託尼大副。
託尼大副聳了聳肩,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圍觀的遊客個個神情悲慼,靜默不語,一些心軟的女子甚至跟著抽抽答答哭了起來。
嘟嘟嘟……一陣蜂鳴聲驟然響起。託尼大副聞之一震,疾忙伸手取下腰間對講機,板著臉凝神靜聽一會,然後側轉頭對詹姆斯船長彙報道:“船長先生,指揮艙來電請示,是否現在就返航,以執行第二套搜救方案?”
詹姆斯船長如蒙大赦,立刻對託尼大副說道:“很好,請把對講機拿來,你順便照顧一下朱女士。”
託尼大副皺了皺眉,無可奈何把對講機遞向詹姆斯船長。
只是讓人萬萬想不到的是,不等詹姆斯船長伸出右手,嚎哭中的朱虹卻“撲嗵”一聲跪了下來,雙手死死抱著他的腿竭力嘶喊道:“船長先生,船長先生,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返航,千萬不要返航!”
“為什麼?”詹姆斯船長吃那一驚,慌忙彎腰去扶跪地不起的朱虹,可卻哪裡扶得起?
託紀大副楞楞地拿著對講機,傻傻地呆站著。他也沒想到朱虹會做出如此驚人舉動。
朱虹用力掙開詹姆斯船長的攙扶,跪趴在地哭叫道:“船長先生,你可千萬不能返航哪,我知道我的阿華就在這附近,一定就在這附近!只要我們在這片海域多轉幾圈,多搜尋一會兒,哪怕是兩三個小時,甚至一個小時,我保證一定能找到我的阿華的!請你相信我,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遊客們見了,搖頭嘆息者有之,掩面而泣者有之,因不忍直視而乾脆把頭別向遼遠大海的也有之。
詹姆斯船長嘆一口氣,對著託尼大副呶了呶嘴,示意其關機待命,然後慢慢蹲下身子,面對面耐心對朱虹說道:“我相信你,我一直以來都相信你。可是……可是你也得相信事實吧。我們的雷達偵測系統是很強大的,能準確區分固態及液態物體、尤其有生命體徵的更為敏感,而且探測範圍在方圓二十公里。所以,你還覺得周先生會在這片海域附近嗎?”
朱虹一怔,隨即抬起頭淚流滿面地說道:“那二十公里以外呢?萬一我的阿華因追趕郵輪而迷失方向,且游出了二十公里以外呢?那他不是白白葬送了生命嗎?那我們從此不是落個見死不救的汙名嗎?這輩子良心上過得去嗎?船長先生,求求你別猶豫了,趕快啟航去這附近搜尋一下吧。說不定我的阿華就在這二十一公里之內,正眼巴巴看著我們的郵輪而無能為力呢。”
一些遊客聽了,紛紛點頭稱是,覺得這種可能性還是有的,而且機率比較大。不過也有部分人卻不以為然,認為這純屬是不切實際的猜測。
為了打消大家的疑慮,更為了及早結束朱虹的尷尬鬧騰,詹姆斯船長於是提高嗓門大聲說道:“在黑暗中迷失方向是存在的,朱虹女士迫切想救自己的親人,這種心情我們也是理解的。但我們不妨理智地想一想,憑周先生那樣的體質,他能游出二十公里以外嗎?尤其是在嚴重醉酒狀態?”
“船長先生的意思是說,周先生其實早已落水身亡了嗎?那我們大老遠地返回來又有什麼意義呢?這不白費力氣嗎?”隨著一陣咄咄逼人的反駁,文質彬彬的陳珂從人叢中緩緩走了出來。他扶了扶鼻子上的眼鏡,向詹姆斯船長
和託尼大副點了點頭,板著臉一本正經地說道,“船長先生,託尼大副,很抱歉。本來我不應該插手這件事的,尤其有關朱虹小姐的事則更應該遠離。不過事關生命,來不得半點疏忽。”
詹姆斯船長瞠目結舌看著侃侃而談的陳珂,良久才含混不清地回答道:“陳先生,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我其實並沒有說周先生已經落水身亡,而且我們也在盡一切力量搜救周先生。所謂生命至上,不存在什麼有意義沒意義的事,更不存在白費不白費力氣的問題。你說不是嗎?”
“生命至上,說得好!”陳珂輕輕拍幾下手掌,掃一眼交耳議論的遊客,挺起胸朗聲說道,“我也相信船長先生及所有船員正是秉承‘生命至上’的原則,才不辭辛苦不顧一切返航救人,哪怕這種可能性幾乎為零。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周先生看起來確實不夠強壯,不夠剽悍,要遊二十公里也確實比較難。不過在這裡我要鄭重提醒船長先生的是,請別忘了人的潛能是無限的,特別是在性命攸關的非常時刻!”
“不錯,人的潛能有時確實令人驚歎,只是……”詹姆斯船長抬眼看了看陳珂,沉吟著想要作進一步的解釋。
不料陳珂卻毫不客氣打斷了他的話頭:“而且,我們還沒有估算其他可能會出現的特殊情況。比如,周先生在漂游逃生過程中,是否會有幸撿到救生衣、救生圈、或木板、木箱之類的遺棄工具?試想在這茫茫大海之中,還有什麼東西不能遇到呢?又有誰能保證不會出現這樣的奇蹟呢?其中最為重要的是,昨晚這片海域颳了四到六級風浪,這是有據可查的天氣訊息。由此我們可以大膽推測,在周先生有了勉強可以支撐身體的木板之類的工具時,又在順風順水的情況下,是完全有可能游出二十公里以外的……”
“這種可能性也是有的,不過……”詹姆斯船長明知陳珂的話漏洞百出、經不起推敲,卻也不能百分百確定沒這種可能,只好含含糊糊回答道,“不過這完全是一種理想狀況,而且我們也沒放棄過對周先生的搜救行動。”
陳珂微微一笑,瞥一眼目光陰鬱複雜、站著動也不動的託尼大副,繼續質問詹姆斯船長道:“既然船長先生也認為存在著這種可能,即便是微乎其微的可能,那我們為什麼就不去試一試呢?為什麼就不能在這片海域內多轉幾個圈、多搜尋一些時間呢?說到這裡,其實之前我還漏掉了一個最為關鍵的環節……”
“請說。”詹姆斯船長攤了攤手,很有禮貌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