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頭男雖然出師不利,開局便輸了五美元,但他一點也不著惱,樂呵呵又取出二十元,擠上前去啪地放在人字號上。
其他人見了,也都很有秩序走上前去,十元、二十甚至五十元地放上自己的賭金。一會兒功夫,天地人位便各各堆起一個小錢堆來。
文麗心中暗喜,越發有聲有韻格外賣勁地喊叫起來:“各位各位,請別猶豫,請別彷徨,宏運當頭,正當博 彩。來來來,二十秒倒計時,千萬不要錯失良機啊,莊家正當黴運,手上有大把大把的錢等著你來拿啊。”
一個高大壯健的黑人打趣般說道:“小美女老闆,你就快點開吧。賭注已經有那麼多了,除了人字號少一點,其它字號都差不多二百出頭了,再加下去我們怕你沒錢賠哦。”
文麗瞄了高壯黑人一眼,堆起滿臉笑容對他說道:“大帥哥小 弟,老闆我有的是錢,無論多少,即便當衣服當鞋子,也決不會拖欠各位一個子兒。怎麼樣?你還敢下注嗎?”
高壯黑人咧嘴一笑,抽出一張百元美鈔輕輕放入地字號。在他的帶動下,又有幾個人跟著整百整百地往地字號上放。其實能坐上這條船的人,又有誰會在乎這幾百上千美金呢,何況小文麗人長得可愛,說起話來又有腔有調像唱歌一樣好聽。
文麗對高壯黑人豎了豎拇指,以示讚許,接著便重重一拍手中竹桶,拖長聲音一板一眼唱了起來:“叮叮噹,叮叮噹,小竹桶,搖一搖,財源開,似水到,你到我到大家到,只留旁人哭又鬧,開!”
“哈哈哈,三點加兩點一共五點,人字號贏!”待文麗把倒扣的竹桶一移開,禿頭男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次他壓對了,小贏二十美元。其他下錯注的人則微笑者有之,自嘲者有之,懊惱者亦有之,還有幾個人雖然捶胸頓足大喊大叫,但其實也只是對自己運氣不佳的責怨,並沒有耍賴放潑的意圖。
“賠錢了,賠錢了,莊家開始賠錢了。”文麗伸手把天字號和人字號上的錢撥拉到自己跟前,再從中數出一百五十美金放到人字號道,“輸錢的不要灰心,贏錢的也不要驕傲,勝敗是兵家常事,我們下一局見分曉,笑到最後的才是真正的贏家。”賠完錢後,她便滿心歡喜看著自己的贏的錢,大概有五六百元的樣子,然後又像想起什麼似的,飛快從錢迭中抽出二十美元,一把遞給對面的高壯黑人道:“感謝你的捧場,一點小意思,不用謝老闆我。”
高壯黑人擺了擺手,沒有接她的小費,反而又從口袋中抽出二百美金,樂呵呵對文麗說道:“來來來,小美女老闆,咱們繼續!”
“好咧,大帥哥小 弟,你說繼續就繼續,老闆我又怕過誰呢?”文麗精神一振,又飛快拿起了綢布上的小竹桶……
文麗的“宏運來”賭場自開莊以來,不僅吸引了大量興趣盎然的圍觀者,更讓眾多躍躍欲試的遊客沉迷其中不忍離去。他們所下的賭注也越來越大、越來越不當一回事,最後有個別人甚至整千整千地往下押。
而文麗則流水坐莊,來者不拒,在聲情並茂的說唱聲中收錢、賠錢、搖觳子,兩三個小時下來,輸輸贏贏的倒也有四五千美金的進賬。這讓她開心極了,興奮極了,搖竹桶也更賣力了。不過在開心興奮之餘,她心裡又有一絲絲的忐忑、一絲絲的驚惶。不為別的,就為身旁那個古怪之極的亞洲籍青年男子。他自始至終沒笑過一次,也沒說過一句
話,就更不用說下注了。只一昧抄著手靜靜地站著,面無表情地看著,且目光從沒離開過她手上的竹桶和觳子。那神態那樣子,教人看了心裡直發毛。
又一局收莊了,文麗把贏來的數百美元放入提包後,又斜著眼不經意似的瞄了瞄亞洲男子,這才拿起小竹桶話裡有話地說道:“各位賭友注意了啊,贏錢的不要得意忘形啊,輸錢的也不要尋死覓活啊,更不要找我的麻煩啊。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啊,井水歸井水河水歸河水啊,井水河水各不相干啊……”
亞洲男聽了,臉上奇蹟般微微一笑,然後挪動腳步悄悄閃到別人身後去了。
文麗輕輕鬆了一口氣,彷彿卸去千斤重擔般,腰更直了,氣更順了,說話聲也更清亮流利了:“下注了啊,下注了啊,‘宏運來’賭場再次開莊了啊,請各位賭友抓住時機、抓住運氣啊,愛拼才會贏,愛賭更會贏啊……”
“哈哈哈,小華夏佬,我來跟你賭一把!”隨著一陣肆無忌憚的笑聲,一迭五百面額的美鈔啪地飛了過來,穩穩地落在人字號上。
“我的天,至少有一萬美金,看來是個砸場子的!”圍觀的遊客驚叫一聲,紛紛挪動腳步往後退,一些下了注的人也趕緊抽回自己的錢,誠惶誠恐躲到一邊去了。
坐在綢布上的文麗抬眼一瞧,發現來者是個黃頭髮藍眼睛的美國男子,人長得高高壯壯的,看起來很帥氣,打扮得也很新潮,尤其胸前那條碩大的金鍊子格外招引人,只是神態踞傲,氣焰囂張,一副高高在上的臭模樣兒,讓人看著不舒服。還有跟在他屁股後面的兩個同伴,一個嬉皮笑臉,一個橫眉怒目,看的樣子也不是什麼正經貨。
“怎麼樣?小華夏佬,一萬美金一局,賭還是不賭?”美國“金鍊子”跨前一步,俯下身子泰山壓頂般盯著文麗問道。
文麗一時間心頭火起,怒氣勃發,扔下小竹桶呼地一聲站了起來,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大“金鍊子”的鼻子叱罵道:“臭美國鬼,就是十萬美金一局,你老子我也不想跟你賭。你有錢了不起嗎?你有錢跑小賭場來顯擺有意思嗎?”
“好,說得好!”圍觀的人一聽,忍不住大聲喝起彩來。
美國大“金鍊子”瞠目結舌看著指手畫腳的文麗,仰著頭傻楞楞說不出話來。如此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直起腰,昂起頭哈哈大笑道:“好,非常好!可愛的華夏小女孩,我收回我剛才說的話。不過我要告訴你,我不是來炫耀的,我只是路過這裡,看著好玩就想跟你賭幾把。可你為什麼就不想跟我賭呢?難道真嫌我的賭注小嗎?”
文麗見大“金鍊子”先向自己道歉,於是也放緩態度客客氣氣答道:“嗯,帥氣的美國大白鵝,其實我也想告訴你,不是我嫌你的賭注小,實在是你的賭注太大了。因為本字號雖然小打小鬧、小本經營,但從來都堅持‘保障為先,信譽第一’的原則。贏了還好說,萬一輸了可就麻煩大了,砸鍋賣鐵也賠不起這筆錢啊。所以,你還是趁早去d樓至尊寶賭吧,別在這浪費時間了,趁早去那發財吧。”
大“金鍊子”呵呵一笑,轉頭對身邊的一魁梧同伴說道:“湯姆,快給這位小朋友看看我們今天的戰果!”
“好!”叫湯姆的男子應聲而出,取下肩上一個黑色大皮包,唰地拉開拉鍊,露出滿滿一皮包五百面額的美鈔,再飛快在文麗眼前一晃,又迅速合上拉鍊,最後挎上皮包迴轉
“金鍊子”身後。
“看到了嗎?”大“金鍊子”得意地對文麗說道,“都是從至尊寶賭場贏來的,也不算多,十幾萬而已,不過想要一下子把它們花出去,那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是嗎?”文麗撇著嘴不屑地說道:“十幾萬都花不出去?在這船上?你也太小看北極星號了吧!要我告訴你幾個好玩的地方嗎?保準你二十百萬都不夠花!”
“還是算了吧,”大“金鍊子”擺了擺手說道,“我們不想去其他地方玩了,倒覺得跟你賭幾把更有意思。這樣吧,你不是沒錢嗎?我現在正有一個好辦法,就是即便你輸了,也用不著賠我錢。怎麼樣?願不願意跟我試一試?”
“不會吧?”文麗故意咬著手指沉吟一會兒,半晌才歪著頭大感好奇地說道,“世上還有這樣的好事嗎?輸了不用出錢、贏了卻可以收錢走人?那該怎麼賭?你倒說來聽聽。”
“很簡單!”大“金鍊子”飛快和同伴交換一下眼色,然後笑吟吟指著地上那迭美鈔說道:“贏了,那一萬美金就是你的了。輸了,你只要在這大禮堂爬一圈。當然,爬的時候還要你嘴裡‘汪汪汪’地叫,知道嗎?也就是你們華夏的狗叫!”
圍觀的遊客不樂意了,紛紛出言指責大“金鍊子”很無恥,很混蛋,不該仗著幾個臭錢誘騙小孩。尤其是人叢中幾個華夏面孔的人,更是情緒激動,義憤填膺,一邊大聲責罵“金鍊子”種族歧視,一邊婉言阻止文麗不要因為一些小錢而做出有辱國格的事。
大“金鍊子”對此卻不理不睬,依然面帶微笑看著文麗,靜靜地等著她的回答。
文麗咬著嘴唇皺著眉,一會兒看憤恨不已的圍觀遊客,一會兒看看一臉詭笑的大“金鍊子”。良久,她才彷彿下定決心似的揮了揮手,制止住大家亂哄哄的爭吵聲,然後若無其事看著大“金鍊子”說道:“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贏了,這錢就歸我了。”
“不錯!一分不少全部歸你!”大“金鍊子”甩一甩油亮的頭髮,滿不在乎地回答道。
“如果我輸了呢,你就在這大禮堂裡爬一圈,還得學我們華夏的狗叫,是這個意思嗎?”文麗這次說話語速很快,噼哩叭喇像放鞭炮一樣,尤其說到“你”的時候又故意含糊不清,唔影響哩哇啦一帶而過。
“對呀,就是這個意思?怎麼樣?賭不賭?”大“金鍊子”想也不想便脫口答道。他一心想著要和文麗賭一把,卻哪會料到精靈古怪的文麗會耍如此小聰明,以致一不小心便著了她的道兒。
“賭!不賭是小狗!不賭是婊 子養的!”文麗咬著牙伸出纖纖手掌,故意擺出一副魚死網破、不顧一切的莫大決心。
“好!不賭是小狗!不賭是婊子養的!”大“金鍊子”大喜過望,趕緊伸出巨大的爪子和文麗用力一拍。以示擊掌為誓,決不反悔。
圍觀的人先是一楞,繼而不約而同哈哈大笑起來。尤其那幾個華夏籍遊客,個個手舞足蹈、喜形於色,齊齊拍著手高聲喊叫起來:“賭,賭,不賭是小狗,不賭是婊 子養的……”
大“金鍊子”莫名其妙看著圍觀的遊客,不明白這些人何以先是強烈反正他們對賭,後來又極力慫恿他們對賭。
叫湯姆的腦袋靈光一閃,最先醒悟過來。於是趕緊提醒大“金鍊子”道:“可憐的保羅,你上當了,上那小鬼頭的大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