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許文龍駕著烏黑鋥亮、保養一新的奧迪,親自把劉強等人送往車站,又馬不停蹄奔向濱洋各大商場,放開手腳大肆採購一番,帶著大包小包塞滿一車的禮品,接上喜洋洋迫不及待的李靜和楊瑩瑩,拐上古濱高速公路,一路流星趕月向著古蓮老家急馳而去。
春節是華夏的一個傳統而古老的節日,也是一年中最隆重最熱鬧的節日。在這個節日裡,無論是山南海北、地角天涯,也無論是風光落魄、榮耀貧窮,漂泊在外的遊子都會懷惴一顆虔誠而激動的心,千里迢迢、風塵僕僕、水陸迸進、日夜兼程、向著各自心目中最神聖、最溫馨的地方--家趕去。去和父母兄弟團聚,去和親朋好友小酌,去洗淨一年中積聚下來的疲憊和勞累,以舒緩身心,釋放壓力,共享天倫之樂!
而貫通南北的陸上交通要道--古濱高速公路,值此春節大返鄉的高峰時期,自然是車輛如織,綿延不息,匯成兩條背向而弛的滾滾鐵流,聲勢極其浩大,氣象蔚為壯觀。
許文龍駕著車不疾不徐咬住一輛大型拖車。由於路上車輛太多,他和所有司機一樣,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目不斜視小心行駛,不敢隨意超車,更不敢任性狂飆,因為大家都知道,在如此繁忙擁擠的公路上萬一出事,帶來的連鎖反應將是超乎想象的慘重!
李靜和楊瑩瑩似兩隻飛出攀籠的小鳥般,興奮難耐、快樂莫名,什麼都感到新鮮,什麼都覺得好奇。時時指著車外一掠而過的景物尖聲大叫,萬分感慨,津津樂道大發一通議論!即便是一棵大樹、幾叢野花,甚至是數只結對飛過的寒鴉。
幸好兩三個小時後,車內融融的暖氣和窗外紛繁的景像,到底把她們折騰得精疲力盡、呵欠連連,說起話來也都含含糊糊、斷斷續續,最後頭一歪,相倚相靠著沉沉睡去……
許文龍搖了搖頭,嘴裡鬆一口氣說道:“終於可以安心開車了!”
許文娟得知弟弟會回來、而且會帶兩個聽聲音就知道漂亮得不得了的女孩回來的訊息後,心裡簡直樂開了懷,連夜命令丈夫王贛福去鎮上購買一臺空調,用最快速度安裝在精心準備的弟弟臥房裡,不過現在這唯一的好房間得更換主人了。聽說濱洋氣候溫暖,四季如春,可不能在這苦寒僻靜的山溝溝裡委曲了這兩位嬌貴客人!忙至今早,她又帶領丈夫和兒子把原本乾淨整潔、井井有條的屋子重新打掃一遍,把桌椅杯盤等用具擦了又擦,洗了又洗,直至纖塵不染、光可鑑人,方才點著頭滿意地停了下來。至於吃的喝的,那是早已準備齊全,安排妥當,完全不必擔心,剩下的就是放下性子、安安心心等著嬌客臨門了!
懷著一顆激動不安的心,幾番番走出家門,翹首以待,卻始終不見弟弟的影子,聯想到他出國時兩個女孩輪流接電話時的情景,她心裡又不禁犯了嘀咕:憑女人的直覺,這倆妹子好像都對弟弟有那麼一點點意思,而且看起來感情還蠻深的!可這……可這咋搞呢?三角戀啊,這可是婚戀中最忌諱的,特別是在農村,搞不好會出大事、出人命的!要知道女人個個都是小心眼,一旦和你較起真來,那可是瘋狂之極恐怖之至啊。尤其是對待感情,半點也不能含糊!該不會是……該不會是……
看著妻子坐立不安、心神不寧的樣子,嘴拙口笨的王贛福自然束手無策、一籌莫展,只有重三到四安慰她道:“冇事,冇事,你弟弟能著呢,他肯定有辦法解決!”
許文娟瞪了丈夫一眼,豎起眉毛嗔喝道:“你是說要有兩個女人,你也有辦法解決?”
“啊……嘿嘿嘿……有事,有事,冇辦法,冇辦法!”王贛福吃了一驚,撓著頭面紅耳赤傻笑道。他對賢惠明理、勤儉持家的妻子一向由愛生敬、心疼有加,事事處處都禮讓著她、顧顧著她,即使她偶爾使使性子、耍耍脾氣。這也許是一種更高境界的愛,並不是“氣管炎”!
“傻樣,還不去把那些米酒熱一熱!”許文娟拍去丈夫肩上的灰塵,一臉嬌嗔命令道。
“好好好,我這就去,我這就去!”王贛福慌忙點頭答應,轉身飛也似的跑向廚房。
“真是一塊實心眼的榆木頭!”許文娟看著丈夫離去的身影,心裡不由湧起一股暖暖的熱流,溫馨極了,幸福極了,以致於對久候未歸的弟弟的擔憂也暫時忘到一邊去了。
經過五六個小時的長途跋涉,許文龍駕著奧迪進入群山起伏的落溪鄉,拐向一條機耕道,緩緩向著姐姐的家--老山下駛去。
李靜和楊瑩瑩依然臉色潮紅、面帶微笑,相互摟抱著沉睡不醒。
正是隆冬季節日落時分,天氣十分乾冷,幾乎有些寒透骨髓。血紅的太陽斜掛山巔,正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撒下並不暖和的陽光,為綿延起伏的群山染上一抹淡淡金黃。空中時不時有一群歸巢的鳥兒一掠飛過,瞬間沒入遠方蕭殺濃密的樹林,留下一串串清脆悅耳的鳴聲,在這空曠寂寥的山谷裡久久迴盪。
老山下村早些年交通閉塞,偏僻落後,比起許家村有過之而無不及。村民住房絕大部分還是七八十年代修建的土坯房,陰暗低矮,烏黑破敗,讓人不由想起那燃情似火、高亢激昂的歲月。只在前幾年修通公路後,方才有些頭腦活絡、眼勤手快的村民建起紅磚到頂的磚混樓房,昂昂揚揚的煞是引人注目,包括許文娟那棟不加修飾的裸房。
此時此刻,不論是氣派風光、鶴立雞群的樓房,還是經風歷雨、飽經滄桑的瓦屋,全都一夜間披紅掛綵,張聯貼對,喜洋洋人進人出,熱鬧非凡。高高聳立的煙囪炊煙四起,滾滾升騰,濃郁的香氣遠飄十里,誘人止步。女人們腰圍花裙,高挽衣袖,正在廚房裡熱火朝天炸米 果、煎豆腐、煮肉蒸糕做點心……男人們則在圍坪上搭張桌子,會同三倆親朋好友、左鄰右舍、或是外出剛回的兒子女娘,在和煦陽光下一杯茶、一壺酒,優哉遊哉閒聊著、說笑著、叮囑著、誡勉著。而穿著一新的小屁孩更是三個一夥、五個一群,嘻嘻哈哈、無憂無慮,像脫韁的野馬般在房前屋後瘋跑打鬧,還時不時掏出身上的鞭炮“嘭嘭嘭”地來上幾個,然後在大人們親切溫柔的斥責聲中一鬨而散、落荒而逃。
“小包車,快看,快看,來了一輛小包車!”一個眼尖的小男孩指著緩緩駛進村口的奧迪大喊大叫起來,其興奮之態不可言狀。早些年的老山下和許家村一樣偏僻封閉,幾乎看不到汽車的影子,所以小孩子沿襲著老人們的叫法,把小轎車稱作為“小包車”。
其餘小孩一見,立時又蹦又跳著拍手歡呼起來:“小包車,嘟嘟嘟,裝著我去上上京……”喊聲雖然參差不齊、步調不一,但稚嫩清亮、聲聞數里,惹得村子裡閒聊的男人和炸米 果的女人紛紛跑了家門,瞧稀奇般對著那輛奧迪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都快過年了,怎麼還有幹部下鄉呢?該不會是計育辦來抓人結紮吧?”一個女人心有餘悸說道。
“廢話,怎麼會是計劃育辦的呢?他們早完成任務回家逍遙去了!”男人很有權威地更正道:“看滿車的塵灰也知道,鐵定是不歇腳趕了很長路的啊。我看應該是哪個在外面發了大財的人回來了!那會是誰呢?小柱子嗎?還是二狗子?”
“嘖嘖嘖,看那四個圈圈,那可是奧迪呀,一輛得幾十萬元呢!”年輕兒子羨慕之極,不住口誇讚著。
“啥?幾十萬?”女人瞪大雙眼驚駭問道,“這一輛小小的車子要幾十萬?我的媽呀,金子做的嗎?那不是比一棟洋樓更值錢!”
“那當然,還有幾百幾千萬的呢!”兒子走南闖北、見多識廣,頗為自得地說道。
“啊……”女人大張著嘴巴半天合不攏。
放炮仗的小頑皮發一聲喊,一窩蜂湧向奧迪,遠遠跟著車子又跳又叫,引得附近的小孩聞風而至,源源跑來,瘋狂加入歡呼吶喊的行列。
許文龍見狀,心裡忍不住懊悔極了,暗暗責怪自己太張揚、太顯擺!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那倆嬌滴滴、死纏爛打的女孩能坐火車嗎?人潮洶湧的不被擠扁才怪!他一頭想,一頭帶著條長長尾巴駕車緩緩駛向姐姐家門口。
許文娟牽著兒子心不在焉和鄰居們閒談著、豔羨著。隨著車子的越駛越近,她心裡頭的震驚、懷疑和慌亂也跟著越來越大。該不會是弟弟小龍吧?這哪能呢?他才剛出門不到一年,卻又能賺幾個錢?租一輛車從濱洋到這裡,得花多少錢!就是賺了個三五八萬的也不能這樣敗家呀!哪怕有未過門的媳婦在也不行!也許是路過的車子,肯定是打家門口經過的!
王贛福抄著手站在妻子身旁,也自饒有興趣看著那輛徐徐而來的奧迪車。
“爸爸,那是舅舅的車車嗎?”小王軍仰起臉,睜著一雙黑亮的眼睛看著王贛福問道,“我要坐車車!”
“呵呵……小乖乖,那是別人的車車,從這兒路過的!舅舅要再過幾年才會有車,到時候你想坐多久都行。”王贛福疼愛地摸著兒子的頭說道。
“噢……”王軍懂事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