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來了。”
一直掛羊頭賣狗肉的小店老闆,不管冬夏,都手持一把蒲扇,從早到晚扇個沒完。
“那也是你的麻煩,別牽連我們就成。”
二舅舅瞪了一眼紅紅,這些年她與秦白每天都上演你情我濃,爭吵又和好的戲碼,二舅舅早就看厭煩了。
“我那苦命的大侄子,新婚當晚被新娘給殺了。欸,你們兩個,什麼時候在我面前上演一下這樣的苦情戲碼?也給我的生活添點堵。”
秦白坐在小板凳上,剝著毛豆,頭也不抬,笑著說道:“你要是一會兒當著那位的面說,鐵定能挨一頓揍,這心裡啊,能像壓了塊大石頭似的。”
二舅舅苦笑一聲,“她是來求我幫幫明陽的,你信不信,我說什麼,她都不敢生氣。”
紅紅看熱鬧不嫌事大,“她進來了,你這個掌櫃,倒是出去迎迎啊。哎哎哎,別忘了把剛才那句話跟人好好說道說道,就是求你來了那句,還有你想讓人給你心裡添點堵。”
二舅舅翻了個白眼,搖著扇子去前院店鋪。
秦白與紅紅神情複雜,與二舅舅相處了這些年,他們當然明白二舅舅的心思。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當年聽說西域起兵造反,他一直在小店裡轉磨,還說了一些令人討厭的話。如今沸翼宮變,魔尊與太子相繼罹難,二舅舅沒再坐立難安,而是搖著扇子,笑容和煦地說著酸化怪話。
秦白與紅紅也不安慰他,畢竟這種假裝的堅強,最怕被人看穿。
“小陸離來了。”二舅舅笑呵呵出門迎客,“吃點什麼?秦白正剝毛豆呢,要不,喝點?”
“好啊。”
陸離與這位西域城曾經的世子殿下對面而坐,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起酒來。
“以前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麼好,明陽喜歡,是因為他大哥喜歡。”
二舅舅苦笑一聲,說道:“這麼快就要說正事了?”
“既然前輩已經知道,何不助明陽一臂之力?”
“我嗎?”二舅舅用蒲扇指著自己,似笑非笑地問道:“我一個掛羊頭賣狗肉的小店老闆,怎麼管得了那些貴人的事情?”
“我聽明陽說,當年老西域王仙逝,傳位給了您,若不是現在的西域王謀權奪位,您就是西域王。”
“所以……你打算讓我這個在爭鬥中落敗的人,輔佐明陽這個在爭鬥中落網的人?我們兩個失敗者,就能搶回西域,甚至統一魔界?”
“當年西域王為了更進一步獲得魔尊之位而起兵造反,如今沸翼得了魔尊之位,他就會老老實實聽從號令,就會服氣?若說魔尊還顧念西域城是魔後的孃家,沸翼對付起西域城來,可不會有任何猶豫。況且沸翼野心勃勃,他想要的,可不止一個東原,不止一個風雨飄搖的魔尊之位。等他完全控制住了東原,與黃寧聯合掌握了北邦的局勢,就一定會想辦法對付西域。或者,他無法完全掌握東原與北邦,就一定會利用西域這張牌,幫他掃清障礙。”
二舅舅手中握著酒杯,酒水輕輕晃動。
“西域於我,早已是昨日之事。”
陸離似乎有些失望,猛地喝了一口酒。“前輩,我的家鄉被火麒麟所毀,秘境被神仙兩界攻擊,我失去了兩個家園。如今我法力高了,還帶領大家建立了霧靈山駐地,可在我內心深處,總覺得當年自己太過弱小,沒能做到最好。”
陸離嘆了口氣,“我知道,這種自責毫無意義,可我在荒原中升起篝火,在冬日裡曬著太陽,看見路邊的花草樹木再次長出嫩芽,我就再想,那些死去的人,再也看不見這些了。”
二舅舅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陸離紅著眼睛說道:“我在北冥之濱,第一次嚐到了背叛的滋味,那個時候我覺得他們推選黃寧做大長老,就是背叛了我,背叛了師父。可是如今,他們中的哪怕一個人,願意到霧靈山來,願意放下仇恨,與我們一同建立秘境,我都會覺得欣慰。”
“呵呵。”二舅舅鄙視地說:“我可沒你這麼好的脾氣。”
陸離扯了扯嘴角,笑著說道:“二舅舅,一個族群內部,所有人的想法都千篇一律,永遠聽我的指揮,我恐怕要覺得大家死氣沉沉了。”
“你喜歡做有挑戰的事情,我可不喜歡。那些人啊,自己做了決定,就要承擔所做決定的後果,誰也不能例外。”
二舅舅站起身,說道:“我沒什麼好幫明陽的,西域城,更是與我無關。你若想喝酒吃肉,什麼時候我都歡迎,若是為了別的,我真的無能為力。”
陸離呆坐良久,她不能強迫人家幫明陽。深深的無力感再次襲來,如秘境被攻擊前的那段時間,前途渺茫,心事無處訴說,還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人界的夕陽西下,紅彤彤的太陽也透著可愛。陸離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她漸漸想通了,沒有二舅舅的幫助,明陽也能不斷強大起來。
二舅舅將自己關在房間裡,思慮良久。
陸離已經聽天命盡人事,可二舅舅心中卻起了波瀾。三百年前,他也曾想盡全力守護整座西域城,可老西域王身歸混沌,那些曾經效忠自己的將軍立馬變了臉。二舅舅被逼宮,竟然一招未出,交出了西域王大印,自己離開了西域城。
二舅舅是對西域城失望了,他曾經太過理想,以為世間事非黑即白,那些支援大哥的人,會永遠支援他。直到後來,他發現西域城隨著他的離去,越來越動 蕩,兄弟們之間的幾次爭鬥全部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在邊陲小鎮三百年,才知當初的自己多麼幼稚。只是即使過了這麼久,他也無法再去守護那些曾經背叛他的人。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二舅舅彎腰從床下拽出一隻落滿灰塵的盒子。盒子只有一個成年男子的手掌大小,透過厚厚的塵土卻還能看見雕刻精美的鏤花圖案。
二舅舅沒有理會塵土,只是用法力將盒子開啟。這邊疊放著一紙詔書,是老西域王留給他的,可以證明他才是應該成為西域王的人。追書看
二舅舅猶豫良久,還是重新合上了盒子,並用法力封好,將盒子扔在床底下,再次任由灰塵堆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