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把我閨女給賣了,明兒個是不是還打算賣兒子賣丈夫?”
水大全說完,長長出了口氣,整個人的精神似乎也隨著這一個嘆息流失了個乾淨,再抬頭時,臉上的皺紋與眼裡的滄桑似乎更深了。
“遙遙,把這個木盒子給我。”
水遙聞言,心裡咯噔一下,隨即緊張極了。這時候,若是自己把盒子給他了,那她爹勢必會注意到裡面的零錢。要知道,這些錢可都是自己這段時間賣土豆片掙來的,可是水遙心裡很清楚,水大全可一直對自己做生意的事情十分忌諱。
況且,她爹上回給的到了現在頂天了也不到二十五塊錢了,可這盒子裡的毛票一沓子一沓子的,整整齊齊碼在裡面,只要他稍微留心一查,就能發現這裡邊的貓膩:打眼一看,這些錢肯定是超過三十塊錢了。可若是她爹等會兒問起來,自己又能找個什麼樣的理由搪塞過去呢?
可出乎水遙意料的是,水大全對裡面的錢竟然只是粗略地掃了一眼,之後臉上並無異色,甚至一個問題都沒提,就直接轉向了吳春花。
“吳春花,說吧,遙遙剛剛在鄉親們面前說你偷了她的錢,到底偷了多少?又為什麼偷?”
水大全剛從礦上回來,連臉都沒來得及洗,就碰上這麼個糟心事兒,弄得他一整天的好心情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警告你,最好別說自己沒拿,是我閨女誣陷你的。這一盒子的錢現在全部在這兒了,遙遙又記了賬,只要我稍稍一核對,就知道真實的數目。我現在之所以還親自問你,也算是給了你機會。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我好歹夫妻一場,待會兒要是讓我給搜出來,別怪我不講咱們之間的情分。”
水大全話裡滿滿的警告意味吳春花不是沒有聽出來,不過眼下之前拿走的那些錢並不在身上,已經被她妥善地藏了起來,晾他水大全的眼睛再靈,也發現不了。況且,她藏錢的地方可是專屬的小臥室。他們雖然是明面上的兩口子,可分居也有段時間了,水大全平日裡也算識趣,並不會進她屋子裡到處翻東西。
理清了其中的門道後,吳春花對自己的猜想越發篤定了。既然那一塊錢已經被水遙給拿了回去,那讓她承認可以,但僅此一回!
看著水大全審視的目光,吳春花深深吸了口氣,給自己壯了壯膽子,接著便理直氣壯地說道:“老水,什麼偷搶?你說這是啥話?別動不動把屎盆子都往我頭上扣,我就是最近手頭有點緊,拿了她一塊錢而已,結果就被你們說的那麼不堪,簡直是太過分了!”
“況且我這會子為什麼拿錢,那不還得反思反思你自己嗎水大全!你自己摸摸良心算一算,自己已經多長時間沒有給過我錢了?就你閨女的摳門貨,看你不在家,恨不得把我踩到土裡!看到我落魄了,每天恨不得高興的嘴巴都能咧裂的後腦勺兒去,怎麼會在我困難的時候借我錢花呢?”
“不過天地良心,你說我拿了他一次錢,我倒也認了。可她水遙剛剛當著眾位鄉親的面,恨不得將我名譽給敗光了!不但紅口白牙說我是小偷,我們也上一次兩次,還不夠竟然說我偷了至少五六回!那我真是比竇娥還冤了!”
“可是老水,說話可是要講證據的,直到現在,你不也就從我身上找出了一塊錢嗎?你們這麼汙衊我,也不怕閃了舌頭!”
吳春花說的越來越帶勁兒,這下子,她看到水大全臉上半信半疑的神色,心中得意極了。她吳春花在出嫁之前,那說謊的功夫可就打敗了她們全生產隊所有的對手,那以假亂真的本事,可從來都不是蓋的。她相信,自己這番話說出來之後,水大全即使沒有全信,但也差不多聽個七七八八了。
這回水大全聽了吳春花的辯解並沒有出言反駁,而是轉頭問了問身後的水遙:“這事兒你怎麼看?”
自從剛剛吳春花開口時,水遙就一下子明白了對方的意圖。眼下自己如果想要做實吳春花小偷的名分,得找到更多證據才成。也就是說,若是沒有從吳春花那裡搜到統共丟失的那五塊錢,那父親即便再寵愛自己,也不會相信一個根本立不住腳的說法。
吳春花顯然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那種人。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拿著賬本對質了。反正在她看來,出去偷偷做生意也不是啥丟人的事兒。這年頭能吃上飯就不錯了,誰還講究那麼多!
水遙想好以後,清了清嗓子,堅定地開口回答道:“爸,誠如後媽所說的那樣,做事要講究證據。我既然說她偷了不止一回,那肯定是有我的理由。所以,我有個請求,雖然不太合適,不過希望我們一起到她房間搜一搜。”
還不等水大全開口,吳春花那邊一下子就炸了鍋:“你幹啥!你到底想幹啥嘞?那是俺的屋,憑什麼讓你進去?連你爸都不能進去,你在這兒瞎嚷嚷個什麼?”
水遙一看,自己還沒說兩句就把吳春花弄得氣急敗壞了,立馬覺得諷刺極了:“喲,你在這瞎嚷嚷什麼呢?你的屋子我憑什麼不能進,難道里面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水大全本來就渾身的疲累,這下看到倆人吵的不可開交,只覺得一股子怒氣直充腦門,震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夠了!你們兩個別吵了,到底有完沒完?現在,馬上跟著我到房間去,仔細查查,要是查不出來什麼,遙遙,你這回可得跟你後媽道歉;可如果查出來了那些你標了記號的毛票,那吳春花,你馬上收拾東西給我回孃家去,這個家留不得你!”
吳春花本想拒絕,可看到水大全那鐵青的臉色和握的咯吱咯吱響的拳頭,話到嘴邊逗留了幾個來回,直到最後也沒敢吐出來。無奈撇了撇嘴,只得硬著頭皮跟在水大全與水遙身後,連個屁都不敢放。
水大全走在最前面,一推開門,一股子陳年的酸臭味兒撲面而來,讓一旁的水遙噁心的隔夜飯都差點吐了出來,只在一旁彎下腰來不停乾嘔。再看看水大全,也比水遙好不到哪去:眉頭緊皺,臉色鐵青,顯然是被吳春花屋裡的情況給噁心到了。
“吳春花,你這到底像什麼樣子?在孩子面前,一點兒都不講究,你就不嫌丟人嗎?這屋裡到底幾天沒有打掃了?你看看,這臭襪子扔了一地,早上起來被子都不疊,窗戶也不開啟通通風,明明是個人,偏偏把自個兒弄得比豬還髒!這麼大一股子酸臭味兒,讓旁的人看到了,說不定你拉屎撒~尿都在這一個屋呢!”
水大全的一席話聽得吳春花即便一把年紀了也忍不住老臉一紅,囁嚅到:“我不是說了先別進來,先別進來麼,不聽我的勸告,現在被燻著了反而怪我了,你這人說話也忒不講道理了吧!”
說到這兒,吳春花眼珠子滴溜溜一轉,計上心來,聲音中帶著些許的試探:“要不……要不你們倆先出去,等俺收拾好了再進來?”
對於吳春花的那一點兒見不得人的小心思,水遙怎麼會弄不明白呢?不等水大全回覆,便搶先一步擺了擺手拒絕了。
“喲,別以為你那小九九我琢磨不透,我們這次過來是找證據的,萬一我和爸出去了,你趁著這個機會把‘贓物’給轉移了怎麼辦?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兒那麼好騙嗎?”
吳春花一看,自己的心思就這麼被識破了,心裡不由虛的厲害,訕訕地撇了撇嘴:“呸!愛咋滴咋滴……”
此時,吳春花心裡還是抱著一絲僥倖的,畢竟自己事先留了一手,萬一這父女倆找不到,那她就暫時安全了。想到這兒,還悄悄朝屋角處看了看,這下立馬覺得踏實多了。
果然,水大全父女倆進屋後,儘管到處翻找,可桌子上,椅子上,床上,甚至兩人忍著巨大的腳臭味將襪子都扒拉了一遍仍然是一無所獲。這樣的結果讓本是自信滿滿的水遙心裡一下子便涼了。
“怎麼,你這攪屎棍現在知道慌了?剛剛在俺頭上扣屎盆子的時候怎麼那麼麻溜?老水,你也給我仔細看看,啥都沒找到吧?這就是你偏心的丫頭片子,天天嘴裡沒一句真話,非得把俺給弄禿嚕了才肯罷休!真是上天有眼啊,收的就是你這小賤人!”
吳春花那刻薄的嘲諷此時如同仙人掌身上的刺似的扎的水遙甚至連呼吸都不順暢了。她百思不得其解,吳春花偷錢這事兒是百分之百的準兒,可她究竟把那些個毛票藏到哪兒去了呢?眼下她爹水大全的臉色也是越來越難看,自己要是再找不出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那她好不容易得來的親情會不會就這麼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