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黃金屋線上免費看>科幻靈異>春秋戰國的那些政客> 為什麼不擔心人之三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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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擔心人之三怨?

楚國擁地千里,帶甲百萬,廣闊的國土和彪悍的民風讓這個國家擁有著強大的戰爭潛力。歷代楚王也清楚地明白,偏安一隅的王國早晚都會滅亡,他們之中有明君,也有庸才。但是目的卻始終一致,就是讓這個國家走向巔峰,入主中原。

但是歷來楚地都被中原諸侯視作蠻夷,並不先進的文明即便有了強大的武力,也往往會被那些所謂開化知禮的中原君主們看不起。強大的戰力雖然給了楚國追逐夢想的基礎,但是這條路卻並不順暢。歷代楚王也明白這一點,他們對於人才的渴望,甚至遠遠超過了北方諸侯。

孫叔敖憑藉著自己的名望,漸漸步入了楚國領導層的視野。沒有一個君主會甘心自己的王國墮落,之所以有那麼多亡國之君,並非是這些君王天生就喜歡讓自己的權力淪陷,只不過他們的才能不濟,不能準確地辨認出一位臣子最終的目的是不是為了這個國家。

春秋年間,農事為本。一個國家是否擁有足夠的戰爭潛力和話語權,與這個國家的農業實力密切相關。人類從蠻荒一路走來,蒼茫的天地間,正因為有了農業,人類社會才能夠逐漸向前發展。雖然每一位國王都十分重視農業,但是落後的科學技術和各種各樣不可控制和抵禦的天災地變,都為農業文明的前行蒙上了一層陰影。

公元前605年,孫叔敖在期思雩婁(今河南省固始縣史河灣試驗區境內)主持興修水利,建成中國最早的大型渠系水利工程——期思雩婁灌區(期思陂區)。

期思陂位於固始縣史河東岸、泉河西岸的一個狹長地帶。史河古稱為“決水”,為淮河南岸流程最長、支流最多、流域面積最大的一條支流,全長263公里,流域面積6880平方公里,源起安徽省金寨縣大別山區,流經固始縣境入淮河。固始縣境內,有自南向北分支的陽泉水(即今泉河),陽泉水往東北流,下游仍入史河。

決水又北右會陽泉水,水受決水。

——《水經注》

史水北流,經黎集石嘴頭、龍潭寺,到固始縣城北會灌河(古稱曲河),再到三河尖入淮河干流。三河尖以淮河、史河和灌河匯流之要衝而得名。固始縣內,雨量豐富,但所降之水都要依靠史河排洩。而史河上游河身狹窄,坡度又陡,每逢山洪暴發,水勢兇猛,大水時可使史河口水位抬高數米,頂託淮水,使淮水流速大減,造成淮水倒流,形成洪災。因此,澇不能排,旱不能灌,令當地的農業飽受其苦。

孫叔敖清楚地知道,人永遠無法選擇命運,生於災地,不進則死。在這個技術與工具落後的時代裡,僅靠人力,絕難以抵抗特殊地理環境導致的災患。年輕的孫叔敖並沒有時間去辨析上天給予他的平臺是不是公平合理,他需要儘快解決這個問題,以解救當地百姓。

於是靜靜的月夜中多了一個奔走的身影,林間古木染著銀色的光芒,在風中悄悄搖曳著,發出沙沙的響聲,似乎在為這個年輕而倔強的身影喝彩。黎明的光漸漸刺破了黑暗,金色的太陽拱動著蒼茫的地平線,一跳一跳,好像有一雙手,奮力地想要將光明托起。嶙峋的怪石就像是無言的傾聽者,山間潺潺的小溪好像被調皮的風和小魚撩撥著,輕輕淺唱著叮咚的歌。巍峨的太行山脈,似乎也像是一個一向嚴肅的老人露出笑容一般,驀然間,多了幾分勃勃的生氣。

孫叔敖時而呆坐在山間,時而漫步於河畔,他似乎看到了些什麼。河水不停地奔跑著,帶著渾然天成的舒展,也挾著勢不可擋的力量。原來,水所以為患,並非僅僅是蒼生之災禍,“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悠遠的天空與大地上,眾生平等,人類,並沒有什麼特別應該得到天地的眷顧。堵不如疏,順應天道,才是變患為利的正途。

此時,孫叔敖在百姓中的聲名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他開始整合民力,準備修建疏導工程。與其他徭役不同的是,這次工程並沒有讓當地百姓產生激烈的反彈。沒有人認為這個宅心仁厚的年輕人會有什麼歹念,如此心腸慈悲的他,定然是要為了當地百姓,才如此做的罷。所以這場工程在孫叔敖的設計和主導下,很快開工。

於是這項被後世沿用了2600餘年,至今仍在恩澤一方的傳奇工程如火如荼地開始了。首先,於固始縣境內史河東岸的黎集石嘴頭開挖河口,引水向北,後世稱此水為清河。在史河下游東岸黃土溝柴家港開口引水,後世稱之為堪河。清、堪兩條渠河蜿蜒於史河、泉河之間的狹長地帶,疏導灌溉,其區內有渠有陂,引疏妥善。另在縣西曲河(今灌河)上、中段,分別安閘築壩,引水入陂入塘。又在縣南急流、羊行等河段各設灌口。分流減勢,次遞疏導,安閘壘壩,築陂築塘,灌溉稻田。下游水澇之害從此平息,遇旱又可引水灌溉。從此,山漵之湍波變沃壤之美澤,其水利工程區域內,被後世譽為“百里不求天”。

如此卓越的才能自然引起了楚國君王的注意,沒有什麼比事實更具有說服力。充斥著勾心鬥角與陰謀暗戰的楚國政壇並不是楚國君王完全需要的。固然帝王需要制衡臣子,統領全域性,但是有著真才實幹又在民間聲譽斐然的大臣,沒有人會討厭。

原本一直被楚王和文武百官所小心謹慎又十分糾結的令尹之位,就這樣成了孫叔敖邁向楚國政壇高層的平臺。恍惚間,孫叔敖回憶的閘門被一雙無形之手悄悄推開了。當年父親陷入政變內戰的一幕幕慘劇恍若昨日,而如今,逃亡異鄉的自己,再一次回到了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朝堂之上了。他並不想評價當年父輩的政治立場和作為,若是人擁有或追求了與之才能所不能匹配的慾望和地位,那麼唯有滅亡一途而已。

就這樣,那個當年與母親倉皇逃亡的年輕人,回到了楚國權力的核心。這個龐大的國家機器在日夜不休地運轉著,為了王的慾望。

一個人無論出於何種目的,做了什麼,都會有人不滿。千百年來,這種思維始終在這片土地上根深蒂固。孫叔敖也沒有例外。一日,狐丘有隱士拜訪了這位新晉重臣,並與他懇談良久,後世稱之為:“三利三怨之談。”

狐丘隱士並沒因孫叔敖身居高位而謙恭委婉,反而很直白地問道:“我聽說,有三利必有三害,你知道嗎?”

孫叔敖也並沒有因為權勢與地位而驕傲,於是很誠懇地答道:“我不聰明,怎麼能夠知道。請問什麼叫三利,什麼叫三害?”

狐丘丈人說:“爵位高的,人們會嫉妒他;官大的,君主會厭惡他;俸祿厚的,怨恨會集中於他。這就是三利三害。”

孫叔敖說:“我想應不是這樣的。若我爵位越高,心志越在於下;若我官越重,做事越加謹慎;我的俸祿越是多,佈施越加廣泛。這樣可以免於害嗎?”

狐丘丈人說:“說得好啊!這種事連堯、舜他們都感到犯難患苦。”

孫叔敖遇狐丘丈人,狐丘丈人曰:“僕聞之:有三利必有三患,子知之乎?”孫叔敖蹴然易容曰:“小子不敏,何足以知之?敢問何謂三利,何謂三患?”狐丘丈人曰:“夫爵高者,人妒之;官大者,主惡之;祿厚者,怨歸之。此之謂也。”孫叔敖曰:“不然,吾爵益高,吾志益下;吾官益大,吾心益小;吾祿益厚,吾施益博,可以免於患乎?”

狐丘丈人曰:“善哉言乎!堯、舜其尤病諸。”

——《韓詩外傳》

從來沒有人可以讓所有人都認可,為官尤其如此,上對君王,下接黎民。權勢所帶來的慾望,地位所帶來的驕傲,以及財富所導致的妒忌,盡能令人迷失。

對於君臣之間來說,位高權重則必有勢力,若加以不臣之心,輕則提防掣肘,排擠疏遠,重則貶官撤權,君疑臣死;對於同僚之間來說,擁有的權力和地位,若是輔以倨傲之意,輕則心生壁壘,眾臣之間勾心鬥角,重則妒忌讒言,怨懟構陷;對於貧富來說,官者錢糧俸祿,盡是民脂民膏,高官自然厚祿,若以貴賤之別,輕則溝壑盡出,黎民百姓陽奉陰違,重則政令難行,治國艱難。

缺乏力量和地位支撐的謙恭,並不是真正的美德,那不過是人類自我保護而採用的手段而已。而擁有了權勢和財富的仁慈,才恰恰是令人難以挑剔的美德。

狐丘隱士所提出的三利三害,並非危言聳聽。自古以來,最難做的,永遠都是控制。無論控制他人,還是控制自我,盡是需要以大智慧大毅力方能做到。而年輕的孫叔敖,蹚著父輩在這朝堂之上留下的淋漓鮮血,如履薄冰,小心謹慎,就如入世幾十年的老者一般,看淡了應看淡的,尊重了應尊重的,控制著應控制的一切。就這樣從容自在、舉重若輕地邁過了狐丘隱士口中堯舜也為之困擾的阻礙,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人生的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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