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趙志皋這個“不近人情”的回答,卻惹惱了性情比較強勢的張位。
聽在張位耳朵裡,趙志皋的意思就是“與你無關,別多管閒事”。
大家都是同年,原先趙志皋你一直是個老好人來著,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你不覺得你剛才這語氣,很像一個姓林的嗎?
再說了,身為內閣大學士,身上一樣掛著“參預機務”,有什麼事情是自己不能知道的?
別管內閣的決策權是大是小,但大學士的知情權總該是必須有的吧?天下軍政何事不可與聞?
另外就是,你趙志皋這種行為,就是鼓勵“不正之風”!
經過這些年的種種鬧劇,以及各種激烈的衝突,內閣權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
很多人越來越不把內閣放在眼裡了,林泰來就是一個最典型的代表人物!
按過去七八十年的慣例,大臣或者督撫有重要事務上奏之前,往往要先在私底下與內閣通氣,聽取內閣意見後再正式上奏。
但林泰來做事從不在私底下請示內閣,也不聽取內閣的意見!每每相關文書直接發到內閣,就像是一個結果通知!
你趙志皋身為首輔,不想著恢復和重塑內閣權威,反而縱容林泰來獨斷專行,這算不算吃裡扒外?
先前剛加入內閣的時候,張位一直以為,四輔李春會是那個破壞內閣威權的“內奸”。
畢竟這些年來,清流勢力的政治立場一直反內閣、反專權,而李春背後就是清流勢力的支援,這人設明顯就是打著紅旗反紅旗。
但時間長了才逐漸發現,首輔趙志皋才是真正挖內閣牆角的人,一次又一次將本該屬於內閣的權力拱手讓林!
想到這裡,張位忍不住又開口道:“從去年十二月初開始,林泰來按兵不動將近三個月,消耗折色銀兩大概二十萬以上,可以說這些都是白白浪費掉的!
所以孫丕揚上疏抨擊林泰來,不是沒道理吧?怎能說孫丕揚是汙衊構陷?”
張位說出這些話後,其他閣老都有點詫異,今天你不中立了?居然幫清流勢力與山陝聯盟的孫丕揚說話了?
李春倒是感到了意外之喜,沒想到今天還有幫手了。這叫什麼?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正在這時候,忽然又有三千里外的奏疏送到內閣,還是比較重要的那種,眾閣老當場圍觀。
“以臣觀之,李朝二百年奉行禁錮西北之法,已經盡失其國北方民心。
北方百姓往往寧與倭奴、不服李朝,等天兵到時,雖知其錯,但仍不願為李朝臣民。
甚至還有成百上千本地父老聯署,苦苦哀求為我大明郡縣,叫臣好生為難。
若許之,則我大明侵吞屬國疆土,陷於不義;若不許,其民情又著實可憫。
今朝鮮國北方為我兵後方基地,糧草轉運皆賴於北方民力,故而北方不可不穩。
又有朝鮮王六子寬愛,深孚民望,對我天朝尤為恭順。
臣思前想後,請冊封朝鮮王六子順和君為樂浪公,封地為朝鮮國北三道,必能安撫北方民心,穩定我兵後方。”
閣老們看完後,不禁齊齊想道,這林泰來又出什麼么蛾子?就不能安生消停一下嗎?
讓你統領大軍去援朝抗倭,結果你在這琢磨分裂藩國另立君主?
這朝鮮王六子順和君是什麼鬼?又是從哪冒出來的?怎麼就入了你林泰來的法眼?
雖然心裡疑惑很多,但眾閣老根據立場,很快就明確了態度,這就是一種政治本能。
“簡直荒謬,豈有此理!”四輔兼禮部尚書李春生氣的說:“無緣無故另立新君這樣的事情,是他一個帥臣所能妄議的?”
剛才被激怒的三輔張位也陰陽怪氣的說:“孫丕揚彈劾林泰來似有不軌之意,這可以算是坐實了吧?”
首輔趙志皋眨巴了幾下老眼,“拋開立場不談,我認為可以准許。
至於理由,林泰來在奏疏裡已經寫得很清楚了,爾等不要視而不見。”
次輔朱賡猶疑的問道:“為何偏生是朝鮮王六子?非嫡非長,從各方面來看,有於禮法不合吧?”
趙志皋非常好心的解釋說:“這也是偶然,朝鮮國其他王子都逃走了,只有王長子和王六子被倭寇俘虜,然後被林泰來解救。
故而林泰來需要安撫朝鮮國北方時,就想到了王六子,也情有可原,算是事急從權吧。”
今天一心要與趙首輔過不去的張位像是抓到了華點,“即便林泰來另立新人,但有王長子在,他卻偏要立王六子,這是何意?根本不合禮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