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採納帶方侯、翰林院侍讀學士林泰來的諫言,立皇長子朱常洛為皇太子的詔書向外頒佈後,中外無不歡欣。
只要東宮儲位定下,其他加冠、大婚都是小事了,按部就班就行即可。
多年承受著高壓的禮部終於輕快了,連忙上奏了今年千秋節加冠、明春大婚的方案。
其他文武百官也紛紛上表稱賀,林泰來亦不例外,隨大流寫了個本子,然後親自送到內閣。
“你怎麼又來了?”三閣老李春不滿的說,“奏疏投到會極門即可,不必親自直送文淵閣。”
內閣乃中樞重地,其他大臣都是能避嫌就避嫌,而你林泰來跟串門似的隨意進出,這像話嗎?
林泰來振振有詞的辯解說:“我如今又沒有委任其他官職,只是翰林院侍讀學士而已,但曾掌院不希望我去翰林院。
於是我想上衙也無處可去,就只能到翰林院分署內閣來坐坐了。”
這個解釋沒毛病,畢竟從名義制度上來說,內閣確實是翰林院駐宮中辦事機構。在《大明會典》裡,內閣還是掛在翰林院條目下的。
文淵閣在大明早期就是翰林院駐地,只不過內閣勢大後,翰林院才遷到了宮外。
首輔趙志皋對林泰來招了招手,邀請道:“去東閣說話。”
林泰來便跟著趙志皋去了東閣,然後就聽到趙志皋說:“如今我再無所憾,人生已經圓滿,而且今春以來,身體又大不如前,已經決意辭官了。”
作為一個首輔,趙老頭確實很圓滿了。對外戰爭大勝,財政狀況還算健康,持續十幾年的國本之爭也結束了,這時候隱退堪稱完美。
都這把年紀了,不見好就收求一個善終,還等什麼?
看著已經七十八歲的趙老頭,林泰來心情很複雜,還是挽留說:“雖然國本已定,但朝廷仍然多事,還離不開你這個壓艙石。”
趙志皋擺了擺手,低聲暗示道:“天意讓我退。”
什麼叫天意,就是皇帝也暗示過讓他趙老頭走人了。
皇帝讓他主動退,林泰來讓他繼續幹,天下還有比這更為難的處境嗎?
林泰來的腦子轉了又轉,最後決定放趙志皋一馬,嘆道:“你我也算結交多年,友情還是要善始善終的,我就不難為你了。”
看透了政治的趙志皋這才真正鬆了口氣,作為一名年近八十、從各方面來看都是即將“到期作廢”的老首輔,他當然也很害怕。
最怕的就是,被林泰來冷酷無情的當成耗材和犧牲品,用廢物利用、榨取最後價值的思路,硬逼著他這個老首輔衝上去拼刺刀。
不必懷疑,林泰來有這個能力,趙首輔比誰都清楚。
於是趙志皋抱著感激之情,對林泰來行禮道:“我已然老朽,但君侯你仍要保重。”
而後在四月份,首輔趙志皋以年老為由上疏請辭,被皇帝慰留。
然後趙首輔又連續上了四次奏疏,終於獲得萬曆皇帝的批准,允許趙首輔告老還鄉。
四月下旬,趙首輔離京返鄉,老好人次輔朱賡暫代首輔職責,大學士李春輔助。
此時所有人都能意識到,大體穩定了多年的內閣終於要補充新鮮血液了,上次內閣進新人還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京城的鍵政者們很快就列出了三位最熱門人選,有吏部尚書沈一貫、戶部尚書于慎行,以及“賦閒”沒事幹的林泰來。
不過成為熱門人選後,林君侯的病情又反覆了,迅速跑到西郊外的新莊園療養,閉門不出也不見客。
西直門外郊區的水資源極為豐富,擁有大片大片的水面湖泊,所以稱之為海甸,一直是京師人踏春遊玩之地。
前些年林泰來在海甸購置上千畝土地,並開工修建莊園——其實就是園林,並於去年建成,起名為“頤和園”。
作為一名與國同休的勳貴,在京師周邊購買土地置辦莊園,這都是很正常的操作。
有恆產者才有恆心,如果你這侯爵在京師周圍連產業都不置辦,那你對朝廷能有多少忠心?
只不過其他勳貴不像帶方侯這麼有錢,圈了這麼一大片地只為建造園林。
純燒錢沒產出,而且還要長期花錢維護,別家勳貴真弄不起連帶水面上千畝的園林。
正當京師官場為了誰會入閣而議論紛紛時,清流勢力大佬、吏部左侍郎陳有年忽然上疏,奏請起復原禮部尚書沈鯉,這讓誰都沒想到。
而從去年開始就對人事任命完全不上心的皇帝這次沒有留中不發,很快就同意了。
於是已經空置了一段時間的禮部尚書這個位置,卻先被補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