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咸興北城外來回晃盪,感覺自己像個街溜子的參將楊登山聽著從南城方向傳來的隆隆炮聲,有點不爽的看了眼不遠處的林姓經略大臣。
先前打平壤的時候,經略公你不是挺猛的嗎?不但身先士卒,還帶著手下立了功。
怎麼到了咸興城下,就開始擺爛了?
關鍵是經略公你自己擺爛不要緊,還把他楊某人帶到北城一起擺爛,這就過分了啊。
南城麻總兵那邊好幾個縱隊將官都是來自宣府的老兄弟,一起並稱宣府四猛將。
如果別人在南城破城立功,而他楊某人又無所事事,還能抬得起頭麼?
其實也不能怪楊參將碎碎念,實在是林經略現在的樣子也太抽象了。
他在軍前沒騎馬,甚至不是步行,而是坐在一頂大輦上,由八個強壯軍士扛在肩膀上。
身上也沒披甲,穿著華麗寬大的麒麟服——就是不知道里面有沒有內甲。
頭上所戴乃是累贅的梁冠,只有在大朝會穿禮儀朝服時才會戴的那種冠帽。
尤其是在這大冬天,林經略手裡還拿著一柄金色的摺扇,整個形象極其華而不實。
在林經略的兩側,則有軍士高舉著十六面加大款的高腳牌,上面用金字寫著林經略各種成就、名號、官職。
在每面高腳牌的後面,又有騎士舉著隨風飄揚的七色旗幟,遠遠看去,堪稱視覺盛宴。
只是在本該嚴肅緊張的戰陣裡,這一切顯得非常違和,讓楊參將內心吐槽到無力。
唯一可以慶幸的就是,林經略還知道在倭兵火銃的射程之外擺姿勢。
反正楊參將理解不了,林經略這樣孔雀開屏似的,到底是想幹什麼?難道是為了吸引敵軍主動出城來打?
不得不說,這場面就像是一個塗脂抹粉的小白臉在一群直男面前搔首弄姿,確實挺賤的,相當之討打。
不過戰爭不是兒戲,敵軍總不能因為看不慣己方犯賤,就喪失理智、完全不顧劣勢衝過來打吧?
再說還有文化隔閡存在,敵軍能看得懂經略公你在幹什麼嗎?
只見林經略將手中摺扇輕輕一揮,便有上千軍兵在數十楯車的掩護下,靠近了城牆。
但這些軍士卻都沒有動手攻城,只是每個人都揹負著一包土,將土堆積在城牆根下後果斷就撤退。
楊登山搖了搖頭,這種堆土攻城的法子多見於理論上,現實中受制於各種條件,哪有這麼好用?
首先,己方人數上並沒有足夠大的優勢,尤其在北城這邊總共只有八千兵力。
其次,就算能成功堆起一處土山,也會使得全軍密集圍繞這處土山攻城。
但倭兵火銃犀利,遠端火力並不弱,很剋制密集進攻。
所以林經略趁著倭兵主力在南城,堆土山於北城的策略看似有智慧,其實可行性並不強。
楊參將很想勸勸林經略,但他跟林經略實在不熟,便又找到經略標營中軍官達雲,委婉的說:
“經略公今日部署似乎不太妥當,閣下也是身經百戰的將官,應當能看得出來。”
達雲糾結了一會兒,答道:“某跟從經略公七戰七捷.啊不,算上平壤應該是八戰八捷,其中兩次先登破城,三次斬敵主將。
比今天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都遇到過很多次,故而先不要妄加揣測、大驚小怪了。”
楊登山久久無語,親眼所見如此離譜的事情,反倒成了自己大驚小怪?
孫子說過,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也,戰爭不是兒戲!
所以不要拿文官那套只求媚上、罔顧事實的作風習氣來作戰啊!
楊登山別無他法,只能將北城這邊情況告知於南城方向的麻貴。
此時在城牆上,倭軍守將鍋島直茂也在仔細的觀察著林經略擺出的華麗場面。
今天是鍋島直茂第一次親眼看到大明天兵,也搞不懂遠處明軍正中央那被抬在肩輦上的華麗大帽寬袍人物、還有他周圍遮雲蔽日的旗牌是幾個意思,這到底是“神官”還是“總大將”?
其實在他們倭國國內,也有類似氣質出陣的人物,但早就不流行了。
於是鍋島直茂將正在城中的朝奸頭目鞠景仁喊了過來,指著城外問道:“這是何意?”
鞠景仁本為朝鮮國咸鏡道最北端的會寧地方官吏,在加藤清正攻到會寧時,此人綁了兩個朝鮮國王子以及幾位陪臣,投降了加藤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