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騰之所以接受張既勸說,帶著族人兒孫去鄴城當九卿,也是廝殺多年倦了累了,抱著入朝養老的心態。
豈知其子馬超野心勃勃,背父棄族,聯合韓遂造反,就在劉璋請劉備入川同年,曹操決定徹底和屢叛不降的馬超決裂,早成階下囚的馬騰終於被滅門,性情剛硬如馬超,亦不免錐心泣血。
若劉備入川時不那麼急功近利的話,更兼顧利益和義信的規劃,該當是順應入川旗號,攻伐張魯,奪取漢中。
以劉備軍聞名天下的戰力,區區一郡之力、並無大義名分的米賊張魯根本沒法抵抗。
那麼劉備吞滅張魯後的下一步,就可聯合此時尚在涼州的馬超、韓遂等西涼諸將,趁此時曹操主力南進,與我們對峙淮南之時,反攻曹操剛剛佔據、大量降軍駐守的關中三輔地區。
此時曹操勢力對雍涼地區的掌控力遠非二十年後孔明北伐時可比。
涼州方面形同虛設,雍州方面也剛剛經歷和馬超的大戰,駐守軍很多是新降之卒,想攻取雍涼,之後幾十年都已經沒有比這時更好的機會了。
畢竟馬超因背父棄族,在當時名聲極差,官職也只是個偏將軍;韓遂早年投身羌亂,是禍亂漢朝天下的著名禍首之一,雖然被招安洗白,風評同樣不佳;他們如此,其餘諸將更無足論。
論官職、論人望、論聲譽,他們的號召力都是遠不及劉備這個皇叔的,因此一旦組成反曹聯盟,劉備居於主導地位就是必然。
也不用擔心馬韓輩此刻會反水和心懷異心,因為曹操已殺盡馬、韓滿門,血仇早不可解。
從他們的角度,劉備成事,頂多也就是將權柄收歸中樞,要的是他們的權,何況那一天還很遙遠;而曹操要的是他們的命,血淋淋的屠刀已經架在脖頸上了。
誠然論土地丁口富庶,此時破壞嚴重的關中遠不能和益州相比。
但攻取長安和攻取成都,給全天下那些擁漢反曹士人的政治訊號是截然不同的,前者是光復故都、承漢高之基;後者不過是自甘為公孫述之流罷了。
從爭天下的角度,巴蜀只適合割據,關中才是帝王基業,三千年歷朝歷代無不證明此點,問鼎逐鹿,又怎能不冒一點風險?
漢高祖劉邦同樣有漢中+巴蜀時,他的選擇可不是在天府之國老老實實種田,積蓄實力,而是4月才到漢中,8月就出兵還定三秦了。
而劉備入川時,曹魏在關中地區的統治極不鞏固,亦不得人心,正與三秦王類似。
當時天下十三州,曹操佔七州,孫權兩州半,劉備半州,按史實方略,劉備最大時擴地至一州半,還付出沉重政治代價、埋下東吳倒刺隱患的同時,曹操已擴地九州,所得更大於劉備,其優勢反而進一步加大。
換言之,在劉備已失大半先手的時候,真心在有生之年爭奪天下,而不是滿足於割據一方,就必須孤注一擲,拼命去和曹操搶時間。
拿下長安、封鎖潼關,於故都祭西漢高祖世宗七廟之後,劉備便名正言順的承繼高祖和世祖事業,會被擁漢反曹士人當做真正的光武再世和真命天子,政治號召力將高漲到無以復加,佔據真正的大義,如此方可以稱得上是曹操從政治到軍事上、真正意味上平等的對手。
此時在涼州那些一直抗拒羌虜、心懷漢室的正直地方官員,如衛康、蘇則、姜敘、趙昂等人,都會迅速成為劉備的助力,而不是如史實一般,為了對抗為禍桑梓多年的馬超韓遂們,兩害權取其輕去投了曹魏。
蘇羽讀史時能深切感受到當時涼州英傑的忠漢之志和心向朝廷中樞之心,如果彼時大軍踏入涼州的是尚能維持“弘雅有信義”聲譽的劉備,而不是馬超這種背族棄父的亂臣賊子,他們心向於誰也就可想而知。
這才是歷史上漢高祖劉邦和漢世祖劉秀鯨吞天下的手段,有大義名分在手時,又何須如玩三國遊戲一般,一個個州郡去攻略呢?
要知道劉邦和劉秀的推進擴張速度遠勝曹操劉備,正因為他們幾乎每一步都做到了高舉大義旗幟,各地諸侯群雄們一半多是拱手臣服的。
這就是長安的巨大政治意義,在馬、韓之輩手裡,不過是座破壞嚴重、難以養兵的廢都,而在劉備這樣一直高舉興漢大旗的反曹代表手中,又豈止百塊、千塊傳國玉璽可比?
隨後在長安開大司馬府,行文號令雍涼益三州,便是為興復大業、事從權變。
劉璋若抗命不從,那討伐他就是順天應命,名正言順的王師,再沒有任何道德負擔和減分;若劉璋拱手稱臣,保證支應後勤糧饋,那分批逐漸將益州用事官員都置換成自己心腹後,留他一個益州牧的頭銜又有何妨?
又何至於如史實一般,因為背信棄義喪失人心,在大批先期內應接應下,打個號稱暗主的劉璋還要浪費寶貴三年?更連法正勸降劉璋時,或被士人當面指斥時,都難以自圓其說,只能含混過去,顧左右而言他。
至於對東邊的孫權,在把戰略重心轉移到雍涼的前提下,南郡和荊南不過雞肋而已,完全可以當做歷次討價還價的籌碼,依次讓渡以換取其長期拖住曹軍主力、承擔全部的長江防線,又何必強求非要將所有領地聯成一塊?最終將關羽軍主力抽調出來,確保對雍涼益三州的統治鞏固才是正道。
如果按照這個方略走,那麼天下就將是一個類似於南北朝時周齊陳三國對峙的格局,如此方才是勢均力敵的鼎足三分,而全據故秦之地的劉備集團有形勝之便,高屋建瓴之勢,自然就成為了最具統一可能的一方。
劉元躺在湘妃榻上,慢條斯理吃著果子,手裡還搖晃著一杯從基準時空帶來的維他檸檬茶,聽了蘇羽的分析,他敏銳地抓到一個重點,“你有沒有想過,將後勤交與盟友,若劉璋心懷異心反水,劉備軍豈不腹背受敵,進退無依?萬一劉璋反過來背刺劉備怎麼辦?”
蘇羽笑了笑,“注意劉璋給劉備表的官職,大司馬、司隸校尉;如果按照我的計劃推進,那麼劉備投桃報李的,是鎮西大將軍、益州牧,也就是兩人此時擬定的勢力劃分,是劉備幫劉璋擊滅張魯後,還要進一步北伐,克復兩都,奪取長安洛陽,光復兩漢的司隸校尉屬之後,再將漢中郡讓還給劉璋這個益州牧;
大將軍前加“鎮西”名號,可視為劉璋認可劉備作為大司馬,掌握光復後的漢廷中樞軍事大權,劉備認可劉璋佔領益州和西涼,負責整個國家的西方征伐。
因此若按這個規劃,兩人最終的分道揚鑣,時間線至少應是在奪取長安之後,當然,如果劉備真的做到了,該怎麼安排另說,畢竟歷史上朱老四起兵的時候也和寧王約定共分天下,後面有沒有尊重,懂的都懂。”
至於在劉備奪取漢中時,劉璋腦子進水背離聯盟,勾結曹操和劉備破臉,於他又有什麼好處?難道只為得一個漢中郡?曹家志在天下,怎麼可能讓你老劉家佔據一州之地割據自重?此舉雖愚者亦不為。
更何況如此一來,背信棄義、謀害同族宗親的就不在是史實上的劉備,而反過來成了劉璋,一正一反轉折,益州士心民心盡在劉備之手。
歷史上劉備從葭萌關與荊州兩面夾攻劉璋,背信棄義,逆勢而動,尚且兩年而滅劉璋,若劉璋當真做如此倒行逆施之舉,將大義名分拱手讓出,能不能堅持半年怕都難說了。那時劉備龐統也好,法正張松也罷,可真要大笑開懷了。”
劉元嗤了一聲,將蘇羽拉到自己懷裡,蘇羽輕微掙扎了一下便不動了,靜靜趴在劉元胸口上,只聽得劉元道:“益州在東漢末年中,幾乎沒有遭受戰亂,這可是一塊大肥肉,劉備放著不咬,卻去打人口貧瘠,遭受重創,生產幾乎毀滅的漢中和關中,豈不是舍易求難,風險甚大?你要知道,關中漢中經過多年戰亂,可以說是十室九空,千里無人煙了。”
蘇羽悶悶道,“誠然這個方案每一步要冒相當風險,但可以讓政治聲譽和集團利益同時實現最大化。若以為聯盟只是為了將來互掐,有便宜不佔白不佔,其實就是把劉備視同如孫權一般的軍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