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次法事終究沒能成功舉行。也不知是老天和他們開玩笑還是怎樣,就在藥方研究成功,法事也準備舉行的前一晚,所有人都以為一切要好起來的這一晚,上天卻又無情地給他們潑了一盆冷水。
半夜之時,幾乎全鶴門城的人都聽到了炸耳一般的雷聲,閃電劃破夜空,把黑夜照亮得像白晝。
隨著電閃雷鳴而來的,是史無前例的大雨,比前半個月更大。大雨已經不能用傾盆來形容了,徐懷谷親眼見到那場面,他更願意用瀑布來作比喻。
雨滴密集得成了一條條流動的線,從不知多高的天上砸下來。若是伸出手去,手掌都被砸得生疼。
徐懷谷一行人全都醒來了,看著窗外的大雨瞠目結舌。陳琮明和沈含光也醒了,也是震驚不已。
這雨要是按這樣肆無忌憚地落下去,鶴門城將陷入癱瘓的狀態,因為眾人連家門都走不出去。
而且比起這一點更讓人憂慮的,是那一座建在蘆花江上游不遠處的協江堰,若是協江堰潰了,蘆花江江水灌進來,那鶴門就徹底完了。
陳琮明沒想到事情會突然發生如此大的轉折。按理來說,禮部官員和蘆花江水神協商好了的,不應該再下雨了才是,怎麼會如此?
他有點慌了神,手足無措。不多時,大概黎明時分,官府那邊就有人來傳報說,在協江堰附近發現了之前那幾名禮部官員的屍體,驚得陳琮明一下跌在了椅子上,怎麼也想不明白,那幾名官員怎麼死了?
難不成是協商失敗了?那也不至於殺人才是。白天逐漸到來了,但是在厚重烏雲的遮擋之下,太陽光就像是在水中要溺死的人一樣,壓根透不過氣來。
這白天和黑夜沒有多大區別,雨滴砸在門和窗戶上,發出
“咚咚”的響聲,像沙場上的戰鼓嘶鳴,氣氛壓抑得要命。多虧了這陳府的房子結實,要是換做年久失修的房子,那肯定都得被雨沖垮了去。
想到此處,徐懷谷立馬就想到了住在破宅子裡的蘇木蘭幾人,憂心之下,他提劍鑽進雨裡,就要去找他們。
慧成看見徐懷谷突然跑進雨裡,頓時大喊。只不過雨聲太大了,她的聲音剎那間便被雨點淹沒,徐懷谷也頃刻間消失在了雨簾之中。
慧成一急,還想去追,能悟趕緊拉住了她,勸道:“外邊太危險了,你就好好待在屋子裡,不然出了事我沒法和師父交代。”徐懷谷鑽進大雨之中,幾乎是剎那間,渾身衣裳便被淋得溼透了。
大雨遮住了視線,他只能看見前方几丈遠,更遠便是一片黑沉。他跟隨著自己的記憶,往那一座宅子趕去。
他走到街道上,往四周看去。果然不出所料,有幾座不夠結實的房子都直接被大雨衝散了,地上散了一地的木料,而那房子之中住的人只能茫然無措地站在大雨中,無家可歸。
徐懷谷憐憫的眼神一掃而過,繼續前進。從半夜開始,那電閃雷鳴也絲毫未見停過。
轟隆隆的雷一道接一道地從雲層中砸向地面,像野獸的嘶吼,對這座城市宣戰。
徐懷谷加快了腳步,再穿過一條街,到了城郊,他看見了昨日裡那一座宅子。
還好,那宅子還立在原地,沒有坍塌。只不過那門口處好像有幾個黑點在爭搶著什麼東西,還聽得見哭喊和叫罵聲,似乎起了一點騷亂。
待得他再走近了一些,便能聽清那邊的哭喊聲了。
“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快點還給我!”徐懷谷立刻聽出來了,這熟悉的聲音是蘇木蘭她孃的,他趕緊跑過去。
“什麼你的孩子,這是個死人!得疫病死的死人!”有一名官兵怒氣衝衝地朝著她大吼,
“虧得你藏了這麼多天,屍體都臭了!你知不知道,現在疫病鬧得這麼厲害,都是被這些得病的人傳染上的!我們每天冒那麼大的風險來這裡處理死人,你倒好,還敢藏著不告訴我們!那我們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了嗎!”婦人被那官兵一推,本來就虛弱,此時被推倒在地,順勢一跪,哭得撕心裂肺:“你胡說!我家孩子只是得了風寒,郎中說了,只要吃兩服藥就好了的!你這惡人,快把我孩子還給我!”那官兵氣不過,還要接著罵,另一名官兵忙勸住了他,在他耳邊小聲說道:“我聽宅子裡的其他人說,這婦人是個瘋了的,別和她計較,趕緊把屍體拉走埋了。這雨下得古怪,我們辦完差事趕緊回去。”在勸說之下,那官兵才滿臉憤恨地作罷。
他一手揪著那小小的被褥,隨手丟進了馬車上的死人堆裡。
“你這畜生!把我孩子還給我!”不知是哪裡來的力量,那婦人面露瘋色,一下子從地上竄起來。
連那兩名官兵都完全沒想到一個瘦弱的婦人能跑得這樣快,她不要命一樣地跑到馬車邊,在死人堆裡翻找著那被褥,拼命想要找到她的孩子。
那官兵驚了一剎那,隨即便立馬衝過去粗暴地把她拉開,婦人倒在了地上。
滂沱大雨像碎石子一樣砸在她的臉上,又氣又急,她腦海之中猛地一片空白,一口氣沒嚥下去,便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