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
羽翎安靜地坐在篝火旁,懷裡抱著方正的白色枕頭,他揉了揉眼睛,半打著哈欠,身形慵懶,筋骨舒展,慢慢化開強撐的輪廓。
安全感。
他已經很久沒這麼休息過了。
天地一別,亙古恩怨,聽著耳畔的故事集錦,羽翎也算是融入其中,說到底,年紀小的孩子總是容易傷感:
總聽長輩說,這個時代是他的舞臺,但到了現在,自己好像並沒有融入其中,他在一束光的身後,在那陰影之中。
是好時節。
“那時候,家家戶戶都點上花燈,慶祝這個好時辰。聽說這是孩子最喜歡的時候,有歸屬,有慶祝,看著河水向東流,一去不回。現在,我的歲月在大雪中封存,躊躇,格格不入。
“我啊,還沒有定終生,還沒有見過紙短情長,亦不曾見過堅定的紅裝。多幸運,要多幸運呀,衣錦還鄉,紅線,成雙,儲收成,過冬。
“我距離那通紅的炭火,相隔了瞧不見的童年,回不去的少年,還有已經隔了玻璃的青年,我所有的只是黑夜、不眠、凌亂的風和稀薄的思念。”
曦徠文明說到底,是有生死的,它不是掐頭去尾的攀緣蝦,裝瘋賣傻太久,會發瘋,會痛苦,它們是風雪中苦中作樂的孩子,是被告誡,一定要活下去、身懷火炬的一代。
但是,新時代在他們的身上,似乎並沒有做好開創,一地的紅,一地的紙屑。大部分的曦徠公民都留守在了世界島,沒有去飛船上湊熱鬧。
說到底,把生死看得重。
羽翎跟他們接觸,才終於有一點活著的感覺。
人呀,要是鹹菜裡不放一點金箔,這就不算是在功名利祿裡走一遭,便不算是活著。
良辰美景,有煙火,有陪伴,最好是天上的月亮,若沒有,這海上的波濤也可,搖搖晃晃,來到了另一種世界,都是初相識,羽翎也很好的融入了其中,哪怕不說話,相視一笑也夠了。
羽翎身上也有一隻鸚鵡,體型大,膘肥體壯,長著肉,頗有著仗勢欺人的模樣,昂首挺胸,嘚瑟,拽,滿臉橫肉,看著威風凜凜、凶神惡煞,顯然不像是好相與得。
“食點酒嘛?”羽翎把瓶口對準那油輪鸚鵡,它目光狠戾,盯著羽翎看了好一會,然後閉上眼吸氣,啄了啄水滴,隨後懶洋洋地抖擻身軀,感知著這片臨近宇宙發生的事情。
【臨近宇宙】
臨近宇宙是一個在宇宙中擁有十億直徑的氣泡,被認為是宇宙中規模最大的物質排列,它被發現是一個意外,沒有人刻意尋找它,但是它太大了,就像是摸到大象的尾巴,最後我們也一定會摸到它的身軀,最後發現,之前所摸到的不過是它的一個部位,而它,叫大象。
光元素之所以觀察它,是因為它的中心是牧夫座超星系團,以及牧夫座空洞,而牧夫座空洞,正是飛船的停靠點,因此祂很清楚,這裡原先是沒有齒輪結構的,但現在多米諾骨牌已經擺放好,只等第一個誰,輕飄飄倒下。
先斬後奏是皇權特許,故而冤,也是死得其所。
羽翎那顆哀怨的心久了,也就淡了,身上少了些自戀,畢竟說到底,所有的到底,所有的自詡都不曾被光明所接納,他在這條路上痴痴得祈求回應,就像那在頭頂掛上“天道酬勤”的中年,求一個“大器晚成”,但這些跟買彩票買了許多年,希望用堅持來打動上蒼的人有什麼區別?
他靈魂的衰竭不會因此得到恢復,時光也不會因此而倒流,把失去的還來,反倒會報復性得侵蝕他的未來,那般重量的考量,自己受得起嗎?
拔掉外衣,褪去期待的光環,說到底,也不過是僅此而已。
羽翎吃著一張餅,他不想成為一個水桶,粉飾完自己的外形,忽略那漏洞百出的內景,這條修行的路上,他所求的圓滿不過是剛起步,少年時的顏色,用“意氣”遮掩了太多,但現在濃度散去,他必須正視那些殘缺的數值。
到底是用一生,活成拼圖的一部分,還是努力修成完整的圖卷,羽翎當然可以把殘留的精華拿出來,自封一個天驕,但這對於曾經的祖境門徒,曾經的風華絕代,卻近乎於恥辱,再沒有比這更能讓回憶蒙羞得了,如此就只剩下對傲骨的拷打:願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