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過……聽過……”他強打起精神,說:“你聽過蕭何自汙的故事嗎?”
莫雲瀟點了點頭,說:“這個故事我聽過。漢高祖定鼎天下,蕭何當居首功。不過高祖忌他功高,起了猜疑之心。蕭何韜光養晦,幹了許多貪汙、侵奪百姓田產的事,使得民間頗有怨言。高祖見他如此志短,便也不再疑心於他了。”
趙似嘿嘿笑了起來,說:“玲瓏姑娘也讀過《史記》嗎?不錯,不錯。我之所以也這樣做,便是效仿蕭何而已。不然,我哪還有命在。”
這番話說完,他竟趴在桌上哇哇大哭了起來。
莫雲瀟呆在原地,一時手足無措。她望著這個哭得像個孩子的王爺,竟勾起了自己本能的、原始的母愛。
她很想將他摟入懷中好生安慰一番,但礙於女性的矜持和顏面,她努力的剋制住了這樣的衝動。
“大王,原來你有這樣的苦衷。”莫雲瀟嘆息了一聲,又暗暗咬牙,想道:“這個趙佶真是可惡,搶奪別人的皇位也就算了,還要殺人滅口,如此陰險毒辣,怎麼做皇帝?等我救了環兒出去,還得再約他一次,叫他以後不可以再欺負簡王!”
她又回過頭來,輕撫趙似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哭久了傷身子。”
或許也是哭得累了,他漸漸的收了哭聲。
莫雲瀟重新坐下來,問他:“既然如此,大王又為何要將那三十個侍妾送走?這樣做,豈不更引人懷疑嗎?”
趙似抬起自己淚眼婆娑的臉,露出一副恨恨的表情:“我就是要做給趙佶看。他搶奪了我的皇位,我何足惜!而我卻有天下第一美人!他可遠不及我了。”
莫雲瀟的臉蛋忽然羞紅了。
即使她是個豁達的女子,但畢竟仍然是女子。異性誇自己貌美,即使言詞過甚,也是叫人心生歡喜的。
“大王,你可折煞奴家了。小小舞女而已,哪稱得上美人。”莫雲瀟謙虛的推讓了一番。
“無論你是什麼人,只要能日日與你廝守,即使趙佶拿皇位與我來換,我也是不換的了。”趙似說完又哈哈笑了起來,狂態畢露地說:“生平難得一知己,痛快!痛快!”
莫雲瀟見窗邊有人影綽綽,想必是有侍女守在門外。她的臉一陣羞紅,伸手一拉趙似的胳膊,說:“大王,你可小點聲,叫人家聽見了多尷尬?”
“有什麼尷尬?”趙似離坐而起,一邊踱步一邊吟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他這幾句詩吟來,但覺蕩氣迴腸,讓人豪氣陡生,與前面所吟的贈別詩意境完全不同。
他忽然轉過身來,說:“玲瓏姑娘!從今往後,你便是我趙似唯一的知己!有你便有我,有我便有你!”
莫雲瀟哭笑不得,急忙走過來拉住他,語帶責備的說:“一個大男人,又哭又笑的,羞也不羞!”
趙似望著她,含笑說道:“大丈夫立於世間,當哭則哭,當笑則笑,有何不可?”
莫雲瀟一呆,心想:“皇室之家竟也有如此至情至性的人?”
“可是……”她又說:“你我不過萍水相逢,在昨天之前還互不相識。你又怎能斷定,我便是你的知己?”
“鍾子期和伯牙也不過是萍水相逢。”趙似輕輕的握住了莫雲瀟的手,而這一次她沒有掙脫:“古人聞絃歌而知雅意。我們又何嘗不可?今日在曾布府上,我看你舞劍,那劍就在我的咫尺,被你舞動起來萬道金光的掩映下,青鋒寶劍也變成了繞指柔。玲瓏,你的舞蹈無人可比,就是整個東京……哦不,就是整個大宋的舞女都加起來,也不及你分毫。看你舞劍,我也知你一定有自己的故事。無論你的故事是美的是哀的,我都很想接納過來,移花接木,給你明亮而溫暖的前程。”
趙似的這一番表白情真意切,讓莫雲瀟熱血沸湧。從來沒有人這樣誇過她,即使是趙佶也沒有。她已是深深的感動,卻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抿著嘴望著他。
趙似的眼神中含著無限的柔情蜜意。而莫雲瀟的眼中卻滿是迷惘和困頓。就在趙似要俯下身來親吻自己的時候,她本能的向後一退,大腦恢復了清醒。
“我是幹嘛來的?對對對,救環兒!怎麼跟這兒談情說愛起來了?不行不行。”
她急忙甩開趙似的手,背轉過身去,說:“王爺,奴家雖出身卑賤,但也把自己看得金貴著呢,不是那麼隨便就……就……”
趙似已明白她的意思,便也點點頭,說:“我懂,是我酒後失態了。玲瓏姑娘,今天你也累了,還是好生歇著吧。明日我再來看你。”
他說完轉身就走,不作絲毫的停留。在他走後很久很久,莫雲瀟才敢慢慢轉過頭來,見他果然是走了,這才敢長舒一口氣,心裡暗暗後怕:“我的老天,他也太會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