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軍官將眼睛一眯,在影影綽綽地火光下,見著一個身穿短打布衣的男子從莊裡緩步走了出來。軍官呵呵一笑,說:“寶成兄弟,果然是你。劉大哥呢?何不叫他出來,咱們兄弟敘敘舊情。”
寶成也是一笑,回敬道:“仇伍長,多年不見,你竟也高升了?怎麼,如今攀了盛府尹的門楣,倒與咱們兄弟為起難來了。”
“咦?他們兩個是舊相識?”聽了他倆的對話,莫雲瀟更是疑惑起來。寶成和這姓仇的軍官定然是相熟的,但看他們神態不善,語氣中又夾雜著嘲諷,像是冤家路窄,仇人相見。
她剛想到這兒,那仇軍官果然變色,怒氣衝衝地說:“寶成!你別裝糊塗!依著我大宋的律法,你們和劉大刀叛逃永樂城是刺配的大罪。在下不過是依法行事,請你叫姓劉的出來,咱們開封府走一趟,兄弟我尚可念在昔日袍澤之誼,為諸位開脫幾句,或許還可有轉機。”
聽了這話,寶成卻是一陣肆意地仰天狂笑。他笑聲乍起,四周的鳥雀也呼啦啦地驚走了一片。
仇軍官覺得自己受到了輕視,便冷冷問道:“你笑什麼?”
寶成哼了一聲,從容回答:“我一笑你不自量力,以為仗著朝廷便可與天下苦命人為敵;二笑你目光短淺,為著刻薄寡恩的朝廷賣命,只怕將來無人收屍;三笑我等識人不清,竟將你這貪圖富貴、賣友求榮的小人引為知己!哼!仇鋒!我老實與你說了,在這莊裡的只有我一人。劉大哥和眾兄弟早已離去,恰似魚歸大海、虎上深山,憑你的府尹和官家有再大的神通,也捉他們不到了!”
“猖狂!猖狂!”騎在馬上的仇鋒怒不可遏,隨即將手一抬,一排弓箭手昂然出列,鋒利地箭矢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著刺目的光華。
這光華不僅映在寶成和一眾家丁的眼裡,也映在了山坡上莫雲瀟的眼裡。她不自覺地將拳頭攥緊,雙目片刻不移地望著寶成。
寶成卻是昂然不懼,駢指指向仇鋒,厲聲道:“你殺我容易,且看將來誰人與你收屍!你這變節無恥的小人,當初若不是你貪圖富貴,我們兄弟何至於此!”
“放箭!放箭!”仇鋒怒不可遏,還不等寶成把話說完,便扯著嗓子吼了起來。在他一聲令下,數十支利箭破空而出,插入了寶成的身體。眾家丁也是一陣騷動,說著就要衝上去與官兵廝拼。但寶成卻是踉蹌著一聲大喝:“莫動!”
“啊!”莫雲瀟驚呼了一聲,但立即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將身子壓在了草叢之下。但她眼神慌張,仍舊目不轉睛地望著寶成。
寶成只冷冷地哼了一聲,身子登時發軟,仰面倒了下去。家丁們一擁而上將他扶住,其中一人在他鼻息一探,發覺他已經氣絕。
仇鋒只是輕蔑地一笑,絲毫不顧家丁們憤怒地眼神,下令道:“進去搜!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把劉大刀給我找出來!”官兵們應了一聲,就列成兩隊破門進了莊子去。
“東屋沒有!”、“西屋沒有!”、“廳堂沒有!”、“迴廊沒有!”……一聲聲軍士的叫喊起此彼伏。仇鋒只是騎在高頭大馬上,不住地摸著自己的下巴。
而此時的莫雲瀟早已是淚如雨下。但她不敢放聲哭泣,只得捂著嘴小聲嗚咽。雖然寶成用計將她捉來,讓她氣憤難平,但和這些人相處下來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們骨子裡的忠義和節烈。這是隻有古人才有的優良品德,是現代人極其缺乏的。
寶成這人雖然有些油滑,但仍然不失為是一位真正的大丈夫。可他就這樣被人殺害,而自己卻是沒有辦法救他。在這生死之際的倉皇和震驚之後,莫雲瀟陷入了難以自拔的慚愧和自責當中。
不一會兒,官兵們退了出來,紛紛稟告:“虞候,莊內除了幾個老拙家丁再無他人。”
仇鋒目光一亮,問道:“可都探查清楚了?”官兵們互相看看,齊聲說:“虞候有令,不敢怠忽。”
仇鋒握著的拳頭在空中重重一揮,似乎是懷著極大的懊惱之情。“劉大刀一定走不遠,咱們先撤兵回去。”他說著就要撥轉馬頭,迴轉而去。
他身旁一位副官將他一攔,瞅了眼倒在地上的寶成,問:“虞候,這……可如何收拾?”
“他?”仇鋒冷冷一笑,說:“不過是個小魚蝦,管他做甚。這些家丁僕從全帶回去審訊,他們一定知道劉大刀的去處。”
官兵們來時如烏雲匯聚,壓迫得讓人喘不上氣來。去時也如狂風驟雨,轉眼間就帶著一眾“犯人”消失在了黑色的曠野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