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清風吹來,捲起了些許地風沙,火把的火焰也隨著風勢左右搖擺,似是翩翩起舞的伶人歌姬。劉大刀面色鐵青,身後的一眾下屬也都是或驚恐或不甘地複雜情緒。
莫雲瀟將高舉著的弓弦緩緩放了下來,一抹額頭上的虛汗,心中想著:“這個莫雲瀟真是了不起,不僅拳腳功夫厲害,射術竟也一流。”
她抬眼望了眼那草靶,只見三支利箭正中靶心,未差分毫。她轉頭望向了劉大刀,笑道:“團頭承讓了,妹妹我僥倖得勝。您金口一諾,可不能反悔。”
劉大刀雙眉一挑,也哈哈大笑了起來,不禁抬起一隻粗糙厚實地大手撫摸著自己的下巴,說:“也罷,今日之事權且揭過去,你走吧。”
“大哥!”寶成那些人十分不甘,跟著都叫嚷了起來。但劉大刀鋒利地目光一劃,猶如利箭刺在了自己的面頰上,便也不敢再言語了。
莫雲瀟將手中的弓弩遞給一名破衣乞丐,笑道:“既然如此,小妹就告辭了。”
她說著便揚著步子走了。可她還沒走幾步卻又被劉大刀叫住:“莫姑娘且住!”
她步子一頓,回眸望了來,眼神中滿是勝利者的愜意與溫柔。眾人望著她,竟也都微微心動,似乎眼前的女子不再是無人敢惹的“女閻羅”,而是堪比趙飛燕、楊玉環的絕世美人。
但劉大刀神色不動,淡淡地道出了自己的疑惑:“以莫姑娘的身手完全可以避得開寶成的偷襲。你又為何要假裝被捉,來到我這裡呢?”
“因為……”莫雲瀟細細想了一會兒,才笑著回答:“我想知道在這東京城裡,敢來抓我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劉大刀望向了她,又問:“如何?我可叫你失望?”
“團頭英姿颯然,令人好生佩服。”莫雲瀟將他一番打量,便又快步走了過去,寶成忙叫道:“你幹什麼?”
但莫雲瀟和劉大刀都置若罔聞。她走到他的面前,踮起腳尖對他耳語道:“我也看得出來,你是個逃兵。”
劉大刀悚然一驚,不禁退了兩步,問:“你如何知道?”
莫雲瀟得意一笑,說:“莫某不才,曾看過一個關於宋代的考古紀錄片。你臉上的刺青表明,不是罪犯便是軍卒,你穿的靴子是大宋西軍才配有的馬革靴,你切豬肩的匕首上纏著金絲。此物奢侈,多半也是西軍高階將領所有。照此推斷,你定是行伍出身了。”
劉大刀讚賞似的點了點頭,說:“不錯,你猜得一點也不錯。我確實是個逃兵。不僅我是逃兵,寶成、永祥、福泉、袁璐,他們也都是逃兵。”
說著,四個人就依次站了出來。這四人身材魁梧,身姿挺拔,面頰顴骨突出,眼神深邃而矍鑠,不是常年當兵的人絕不會有專業的氣息。
莫雲瀟將他們匆匆掃了一眼,又笑著問:“按照我朝律法,逃兵要黥面發配。你們就不怕我去朝廷告發?”
眾人先是一愣,隨即都哈哈大笑了起來。周圍的一干乞丐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莫雲瀟環顧四周,有些惱羞成怒,喝問道:“有什麼可笑?”
“莫姑娘可真是恨我們入骨,竟然要不惜如此大的代價去告發我們?”劉大刀邊笑邊說。
莫雲瀟有些迷惘了,追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還是回去問問你的老子爹吧!”寶成揚聲嚷了一句。“不得無禮!”但劉大刀也輕聲斥責了他一句。
“難道我父親……也是逃兵?”莫雲瀟眼珠子一轉,便將手一拱,說:“話不多說,在下告辭了。”
“莫姑娘!”劉大刀再一次叫住她,說:“今日你替漕幫出頭,我們丐幫願賭服輸。但這河運之利,我們就是拼上性命也要分上一杯羹去。莫姑娘,咱們來日方長。”
莫雲瀟也回眸一笑,說:“小妹奉陪便是。”
在寶成等人的帶領下,莫雲瀟離開了演武場,跨過兩重大門,穿過了一個花園才到了門口。“這座宅子好闊氣,不像是你們乞丐能住得起的。”她邊走邊四下打量著。
寶成將她瞥了一眼,然後跨過大門的門檻,向一個小乞丐吩咐:“帶雲驄來。”
小乞丐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他這才轉回身來,對莫雲瀟說:“雲驄是我們團頭的愛馬,在軍中時就常伴著他。此馬甚有靈性,可以帶莫姑娘回東京城裡去。姑娘到家後,將它放開,它自己就會回來的。”
“哦。”莫雲瀟也應了一聲,再放眼看時,只見一匹一人多高的純色白馬在小乞丐的牽引下“咯噠咯噠”地走了來。
“哇!”莫雲瀟忍不住讚歎了一聲,走過去輕輕撫摸著這馬的脖子。它的毛髮柔順細膩,手指觸碰上去就像是在摸上等的綢緞。
寶成也走過去,對馬耳朵說:“你帶這位莫姑娘回家,一定好生照料,不可造次。”
這馬打了一響鼻,粗重的氣流從鼻孔中冒出來,化作了白色的霧氣。
莫雲瀟也不客氣,一腳踩上馬鐙,腳下用力一踩,身子騰起,非常順利地上了馬。她對自己的上馬技巧也有些自鳴得意,便含著笑對寶成說:“代我向你們團頭道謝。”
寶成也是微微一笑,說:“今日我和弟兄們綁姑娘到此,理應送你回去,不必道謝。”
“哈!”莫雲瀟笑道:“你總算說了句中聽的。咱們以後準還有再見的時候,今天先拜拜了您吶!”
她說著便一抽馬鞭,雲驄馬一聲長嘶,奮起四蹄就向沉沉的夜色深處奔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