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樓的大堂吵鬧依舊,尤其是剛剛宋家姐弟給莫雲瀟賠禮道歉的這一幕足可讓食客們談論不少日子了。
宋五嫂望著環兒的背影,見她輕輕地將房門關上然後插上了門栓。宋明軒和姐姐對視了一眼,便端起一杯清酒來,對坐在桌前的莫雲瀟說:“荷露妹子,我宋明軒不識荊玉,確實是有眼無珠。幸而荷露寬大體恤,我才……”
“好了。這些場面話還是留在外面說吧。我不喜歡聽。”莫雲瀟抬眼望了一眼他,但見他神清器宇,兩眼熠熠生輝,心下不免又是一蕩。
於是她也端起酒杯一飲而下,然後用衣袖擦了擦嘴,說道:“愛情本就是兩個人的事,你敢於打破政治婚姻的藩籬也確實可佩。不過我想知道,那個人到底有何種魅力能夠讓你如此的不計後果?”
“那個人?”宋明軒劍眉一展,當即面紅耳赤、尷尬至極。就在他抓耳撓腮之際,宋五嫂連忙迎上來陪著笑臉:“都怪我沒把家興教好,才讓他做出這樣的事來。唉,事已至此,除了懇求荷露你網開一面之外,我……我也再無別求了。”
“來咯!熱騰騰的汴河醋魚來咯!”一個年輕的“大伯”端著魚盤推門走了進來。這魚盤很長,需要兩手託著。魚盤上是一尾肥大鮮紅的河魚。
“大伯”將魚放在桌上,笑呵呵地對莫雲瀟說:“莫大姑娘,這是五嫂子的手藝,您快嚐嚐。”
莫雲瀟正要說話,環兒卻搶先應了一聲:“謝謝大伯。”
“大伯?”莫雲瀟一臉狐疑地轉頭望向環兒:“怎麼?他是你大伯嗎?”
她這一問讓在場所有人都有些不明所以。環兒笑著解釋:“店裡的夥計,男的叫‘大伯’,女的叫‘焌糟’,難道姑娘連這個也忘了不成?”
“哦……”莫雲瀟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沒再說什麼。但她茫然地臉色卻被宋家姐弟看得清楚。
那“大伯”也有些尷尬,微微欠了欠身便要退出去。和他錯身而來的是店裡的管事曹媽媽。
“哎呦,怎麼都愣著?”曹媽媽手裡端著一個小鐵盒走了來。莫雲瀟看在眼裡,卻不知這鐵盒是什麼東西。
曹媽媽將鐵盒放在窗邊的櫃子上,笑著對莫雲瀟說:“大姑娘,五嫂子這回可下了本錢了。這是‘韓公濃梅香’,輕易不燻的。只有大姑娘這樣的貴客到訪才捨得燻上幾丸。怎麼樣?可還清幽呀?”
“哦,原來是香薰。”莫雲瀟輕輕一嗅,果然覺得淡淡的香氣撲鼻,頗有梅花的味道,便回答:“多謝曹媽媽,這香名貴得很,費在我這兒著實叫人不安。”
“哎呦!”曹媽媽笑得直拍手,忙說:“大姑娘何時也講究起來了。宋莫兩家有通家之好,又何必這麼客套。”
“曹媽媽!”宋五嫂柳眉一皺,說:“你放下香就出去吧,外面的賓客還得有個知趣的人照應著。”
“是了是了,我這就去。”曹媽媽一邊應和著一邊向外走,但目光始終停留在莫雲瀟身上,帶著絲絲笑意。
“環兒。”宋五嫂目送曹媽媽出去才將目光收了回來,對環兒說:“我有些事要和你家姑娘講。你可否……”
她沒有將話說完,但環兒已經會意。她也含笑說道:“是了五嫂子。我家姑娘病體初愈,五嫂子還多費些神照看。”
“那是當然。”她也應了一聲,然後側目望向了宋明軒。宋明軒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便向莫雲瀟一拱手,說:“荷露,我也先去了。”
宋五嫂跟著二人的步伐將他們送了出去,然後才將門關上,上好門栓。
莫雲瀟見眼前這魚外焦裡嫩,層層熱浪翻湧,還夾雜著沁人心脾的魚香。於是她摘掉氈帽,旁若無人地吃了起來。
這魚表層雖然焦黃,但筷子一夾,嫩白的魚肉外翻,湯汁濺在上面,猶如墨染絹帛,漸漸暈了開來。
莫雲瀟不禁瞳孔放大,看得瞠目結舌。這樣好看的魚,這樣鮮美的香味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於是她迫不及待地夾了一筷子,緩緩送入口中。牙齒咀嚼,鮮嫩的魚肉似雪片層層破開,香嫩酥口,夾雜著大蔥的香、生薑的辣的湯汁伴著魚肉一起流入喉頭,讓人神清氣爽,精神也都為之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