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文時不時會在夜幕中徘徊在可月的樓下,靜靜的,默默地抽支菸,望著那熟悉的燈火,思想著那屋裡的人。屋裡的明亮,帶給他的卻是屬於生命的光。
無數個寂靜黃昏,可月帶著小小的憧憬守候在簾旁,翹首中既期待又緊張,如果黃昏僅剩下黃昏而無所擁有地墜落,她的心像歸巢的倦鳥被一場風暴擊落在一片陰暗潮溼的草叢只能無力地伸展自己的目光望向那個溫暖著夢的地方。
他在她的視野中一點一點地變大,一點一點地變清晰,一點一點地在她心中聚攏來。多少個這樣的消溶的黃昏伴隨著她的激動,多少次的幻夢鼓揚著她小小的心事,她小小的心事全是關於一份本應屬於她的幸福的交匯,可是,在這本應的交匯裡她與他一直都在各自獨立的點上遼望著彼此而付與沉默。沉默裡,你和我,距離究竟是近還是遠,彷彿咫尺間能嗅著對方的呼吸,又彷彿天涯海角永遠到達不了對方的身邊。多少次,她希望他走上來,雖然她又驚恐他會走上來,儘管他沒有一次走上來,至少到目前如此。這一次,她不想再去等待什麼,她無法讓自己置身於自己的真實之外,即使那結局是已註定的宿命。
她匆匆地下樓,生怕慢一步就慢一生。他一手夾著煙,一手執著手機在通話,他的背影映拓著她無名的失卻,她想大聲地叫“明文”,她知道她一叫他準會回身轉來,但她沒有,她不想打擾他的通話。她看著他,他的背影在她的視線中拉長,再拉長,——。她立在原地,目視著那個方向,自己往哪去,她還沒想好。
“在哪呢?”
“地球上呢。”她這樣對曉惠答道,但她內心止不住也問自己究竟身處何處?靈魂不在這,肉體便是一具失去指向意義的符號。
“在地球上就好。”曉惠說:“過來咱們一起吃小火鍋怎麼樣?明月酒樓,看在友誼的份上就來吧!”
“好呀!”她說。
驅車去了,發現陳望歸也在哪,令她著實沒想到。邊吃邊喝邊聊邊觀察,她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趁陳望歸去洗手,她說:“你的保密也做得太好了,虧我還是你最好最好的朋友呢?怕我搶嗎?”
“當然怕你搶呀。”
“那你還讓我知道。”可月用眼逼著她,說:“什麼時候開始的?我猜猜——。噢!一見鍾情,就那次划水。”曉惠點點頭,可月還想說,望歸卻進來了,便轉了話題。
回到家,可月把自己放在沙發上,整個人伸展開來。雖然好姐妹沒能在第一時間告訴她這個秘密,但她依然為好姐妹感到高興,所以她的心情裡的褶皺目前被這高興熨地展展平平的。這好心情帶著她的心思一路暇飛,不知不覺她在沙發上進入假寐狀態,直得手機鈴聲把它打破。是明文的手機號,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晚打來,她有點猶豫,但她還是按下接聽鍵,一個女人的聲音讓她瞬間證實了她剛才的猶豫,夏慧的形像一下子閃現在她面前。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原來不是夏慧打來的,明文在桃源俱樂部喝得大醉,索然用明文的手機聯絡不上夏慧就只好麻煩她。
火急火燎地趕到桃源俱樂部,只見明文伏在酒桌上口裡隱隱地說著一些讓人聽不清晰的話語。可月的心一下被人狠狠地揪擰一下,止不住說:“怎麼喝這麼多?居然喝成這樣!”她走到明文身邊試著輕輕地叫他的名字。良久,他才懶懶地扭過頭乜斜著睜開眼望著她,乏力地說:“可月,你來啦,你怎麼會來呢?”然後又把頭伏回去。可月輕身走到索然身邊,悄聲地問:“他和誰一塊喝的,竟能喝成這樣?他常這樣嗎?”
索然對她泯然一笑,說:“我間接進來過兩次,聽談話,好像是給很知己的朋友餞行。”
“那兩人呢?”
“我剛叫保安扶到客房裡,這不正準備扶明文呀你就來了。”
“謝謝你,我這就把他帶走。”
“帶走?這會兒有人幫你扶上車,可待會兒你一個人如何把他從車上弄下來又弄到房裡去。”索然說:“房已幫他開好,叫個他貼心的人來是怕他半夜想喝水沒人伺候。”
可月略想想,覺得也是。兩個保安把明文架到房裡輕輕放到床上。可月取了毛巾用溫水浸溼又擰成半乾來到床邊沾沾他的臉,嘴裡問他難受不難受,他不吱聲而頭不安分地變換枕姿;她又重新用溫水擺擺毛巾擰成半乾,回到床邊小心翼翼地解開明文的衣服,用毛巾揩揩他的胸膛,然後為他蓋好被。明文三二下又把被子蹬開,她只好輕輕地再給他蓋好,小聲地叫他名字,問他是不是很難受。他只是哼哼兩聲,把身子左右翻滾兩下。門鈴響起,她只好暫時放下明文去開門。
“我叫人買了幾支葡萄糖,你想辦法叫他喝點。”
“哪兩個人怎麼樣?”
“我剛去看過,睡得挺好。”索然說:“那我走了,明文就交給你。”
“索然。”
走了兩步的索然回過頭看著她,問:“還有事嗎?”
“謝謝你!”
兩人相視一笑,意味深長。
可月謹慎地敲開玻璃小瓶把葡萄糖盛在杯裡,她仔仔細細地睜大雙眼察看了半天裡面是不是有玻璃碎片,確認了又確認,最終認定的確沒有碎片才準備給明文喝。她費盡全力把明文扶起來靠在那,她一手拉著他怕他倒下去,另一手夠過杯,小聲叫道:“明文,明文,喝點葡萄糖好不好。”明文沒反應,她只好把杯放到他唇邊,說:“乖,明文,來,張一下嘴,只喝一小口。”她緩緩地抬起杯底,讓葡萄糖淺淺地濡溼他的唇,她希望這樣一點一點地讓他多多少少地喝一點。
“頭好痛,好昏。”
“想吐嗎?”可月說:“我去拿個盆讓你吐,吐一下好受點。”
“不。我不要你離開。”
“好,不離開。那你聽話,把這全喝了。”
明文閉著眼微張嘴把葡萄糖全喝盡,可月把杯放到一邊,慢慢地把他平放在床上。
“可月,我難受,你把我弄死好不好,整個天都在旋轉,你弄死我好不好,求求你,我生不如死,旋轉地我難受。”
“乖,睡一覺就好了。”可月邊說邊用手輕輕地摩挲明文,希望能減輕點他的痛苦,她恨不得自己能為他分擔這一切。明文在床上蠕動著身子,頭不停地在她的腿邊蹭。可月問:“怎麼了,想吐嗎?”“我想枕著你的腿。”明文含混不清地說。他的身子已橫斜在床上,可月往床裡坐了坐,把他的頭慢慢地放到自己腿上,他兩手抱住她的腰,嘴裡在那不停地輕輕地哼嘰。可月輕輕地拍拍他的身體,又溫柔地撫摸他的頭,她安靜地看著明文,內心卻極具不安,當他慢慢地不再哼嘰而呼吸變得均勻她才略得以放心。
可月腦海裡忽然出現索然,覺得她是個不錯的人,既精幹又讓人喜歡,做事自然而又得體。想著想著,可月止不住有點開心起來,她端詳起明文,用手輕撫一下他的臉,再用唇輕輕吻下他,覺得自己有種不可言說的幸福。他能一輩子躺在自己的腿上那多好,乖乖的,說著囈語,對你發著小脾氣說他難受,依賴你,摟著你,捨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