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高長恭把童謠一事告訴了斛律光,叫他做好防備。可千防萬防,還是出事了。
皇帝賞賜給了斛律一匹上等的駿馬,邀請他伴駕去東山一遊,斛律光自然要進宮謝恩。可他一走,大理寺丞便派人包圍了斛律府,說是奉陛下之命前來搜查。斛律府的家奴覺得事情不對,便偷偷溜出來,跑到蘭陵王府向高長恭求助,高長恭大驚失色,立刻進宮求見皇帝。
可一切都已來不及了,等高長恭趕到宮裡,斛律光已在昭陽殿的涼風堂被皇帝以謀反的罪名處死,隨後大理寺丞來報,在斛律府內搜出了兵器鎧甲千餘,更落實了斛律光謀反的罪名。高長恭替冤死的斛律光申辯,也被盛怒之下的皇帝杖打二十,逐出宮門。
從宮裡回來後不久,高長恭就病倒了,更叫人擔心的是,他神色憔悴,面如死灰,彷彿對一切事情都失去了興趣,不吃不喝的,任誰勸也不聽。
“你這樣不吃不喝的糟踐你的身子有用麼,死去的人能活過來麼,你以為你這樣斛律將軍在天之靈就會鼓掌稱讚你麼?”
我看著病床上不言不語的高長恭,心中既擔心又生氣,重重地放下藥碗,濃重的藥汁也被震得濺出許多。我道:“不會的,他只會罵你,罵你是個懦夫,你不思為他洗清冤屈,保全他的家人,反而在這心灰意冷,逃避問題。你讓斛律將軍的魂靈如何安息!”
高長恭眼皮一動,總算肯瞧我一眼了。
我見事情有轉機,便放緩聲音道:“斛律將軍已經救不回了,我們不能再讓斛律恆伽出事了。”
高長恭的雙眸一轉,灰暗的眸子有了些許光亮,問:“恆伽,他還活著麼?”
我握住他的手,想給予他一些力量,道:“他還活著。事發當天,他不在府內,出府了,所以沒被抓住。但——”
“陛下下旨,派人張榜佈告,說斛律光罪不及家人,要赦免斛律一族。我懷疑,這不過是陛下的權宜之計,為的是要引出斛律恆伽,徹底將斛律一族剷除掉。”我把自己的猜想說了出來。
高長恭眉心一皺,不禁擔心道:“恆伽——”
“所以,長恭,你要快點好起來,現在除了你,沒人能保護斛律恆伽。如果連你都放棄了他,那他在這世間還能依靠誰呢。”我溫柔地勸慰他。
高長恭終於打起精神,對我道:“把藥拿過來,我要喝藥。”
見他肯振作,我心裡也高興,忙把藥碗端到他面前,一口一口地勺給他喝。
高長恭有了些力氣,對我輕聲道:“謝謝你,阿青。”
門外,有兩個人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卻沒有走進來,反而是悄悄離開了。
回想方才見到的那一幕,鄭書瑤清麗的面龐失了顏色,喃喃失神道:“長恭?連我都沒有這樣喚過王爺,他們私下裡竟如此親暱麼?”
莫子憂想起青薔喂藥時對蘭陵王溫柔細緻的樣子,他的胸口恍如被什麼擊痛,只勉強道:“不管如何,王爺總算肯吃藥了,你該高興才是。”
“是啊。”鄭書瑤的眸子裡有了朦朧的水霧,“王爺這性子,連我都勸不動,偏偏阿青妹妹的話,他就肯聽。”
“他們對彼此,應該很重要罷。”莫子憂只覺得嘴裡像含了龍膽草一般,滿嘴的苦澀。
天色朦朧,走廊外的天正下著淅瀝的小雨。莫子憂心中一陣灼痛,燒得他難受,便快步走出廊外,向綿綿細雨中走去。
莫子憂靜止在雨中,任由冰涼涼的雨淋在自己身上。
“師兄,你做什麼?你這樣會生病的。”鄭書瑤忙打了傘跟過來。
“我只是想讓自己清醒一下。有些東西,不能想的便不要去想。”莫子憂望著空中的飛雨輕聲道。
看她那麼擔心蘭陵王,那他就幫她一把吧。
祖庭說過他不必馬上答覆,會給他一些時間考慮。但現在,恐怕不用了,他馬上就可以去鄴水樓給祖庭答案了。
——
鄴水樓裡。
“斛律光已死,陛下也越發疑心蘭陵王了,祖大人,您這一招,可真是一石二鳥之計啊。”駱提面上十分暢快。
祖庭謀算道:“陛下最忌憚有人擁兵自重,威脅到他的地位。而蘭陵王手握兵權,在民間的聲望極高,又是文襄皇帝的兒子,倘若文襄皇帝不是英年早逝,這皇位指不定就是蘭陵王的,哪有如今陛下的機會。這疑心的火種一旦點燃,那離火災爆發也就不遠了。”
“既然陛下懷疑蘭陵王與斛律光勾結謀反,那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對蘭陵王動手了。”駱提已經在盤算著對付蘭陵王了。
祖庭瞄了他一眼,不緊不慢道:“不急,現在雖然萬事俱備,但我們還差一陣東風。”
“砰”的一下,雅間的門被推開,進來一名持劍的男子,青衫青簫,目有風雨之色。
祖庭幽幽一笑,“東風來了。”
——
高長恭的病才剛好點,宮裡就派人來傳話了,說皇帝要召見他。而且神色肅穆,怕不是什麼好事。
昭陽殿裡,十六歲的齊帝高緯居高臨下地看著站在殿內的蘭陵王。
“蘭陵王,有人說,你與斛律光私通謀逆,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