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一直陪伴我入眠的簫聲不再響起,沒聽到那奇異的美妙得讓人忘憂的簫聲,我的胸口有些悶悶的,難道我的身體好了,那人便不再吹簫了?
鬱悶之下,我出了房間,走到甲板上,卻見泠泠月色下也有一人如我一般站在甲板上,青衫淡淡,長身玉立。
我一時好奇,多看了幾眼,似是察覺到有人在注視,那人轉過身來。
煙水朦朧,那人面容清朗如月,漆黑的眸只淡淡掃了我一眼,便飄然走開。這時趙通和杜整來了,勸我回屋,我只怔怔地問道:“方才那人是誰啊?”
趙通道:“一名花錢僱來劍客而已,不必在意。”
我躺在床上,兀自沉思。
這船上的人加上我一共六個人,那名叫何泉的,聽他那怪腔怪調的聲音,不難猜出是宇文邕身邊的內侍,宇文邕對我的惡感在他面前也不加掩飾,應該是宇文邕的親信,那簫聲不可能是他吹的。
至於那兩個侍衛,趙通和杜整成日在門口監視我,哪有心情弄簫,若是他們吹的,我不可能不知道。
宇文邕倒是會吹簫,可他那般討厭我,不可能那麼好心吹簫助我入眠。
那麼就只有一個人了,那名總在宇文邕不遠處保護他安全,面色淡淡劍不離身的青衫年輕人。
據趙通和杜整說,那人是宇文邕花重金聘請來的江湖劍客,負責一路保護宇文邕的安全,完成任務後便離開,跟朝廷沒有任何關係,純粹是江湖中人。
會是他嗎?
——
宇文邕一行人裝扮成一般商隊一路行船,船行至陸地,又一路車馬北上。連日來舟車勞頓,顛簸疲憊,每日都是就著一點乾糧和水簡單充飢。直至行至周國疆地洛州,宇文邕一行人才停下車馬,在路邊一家簡樸的客棧停下就餐。
正默默吃著飯,卻聽到長長的一聲嘆息,轉頭一看,卻是鄰桌的兩個人在嘆息。
只聽當中一個說道:“如今我大周權臣當道,晉國公把持朝政,恃功欺君,陷害忠良,剪除異己,禍國專權,行止不軌,其心可誅昭然若揭,只可惜……”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旁邊一人激憤地接話,“只可惜當今君上昏懦,一心玩樂,無心問政,任由那宇文護一人坐大,獨斷專權,只差沒把大周江山拱手讓與宇文護了!”
“當今陛下沉迷象棋,耽於音律騎射,一概將朝政之事交於宇文護處理,還常常藉口稱病不上朝,不理國事,成日見不著人,不是研究象棋,就是跑去打獵喝酒,要不就是偷偷跑出宮玩樂去了,種種行徑,實在叫人失望。如此,大周危矣!”
原來宇文邕經常不上朝啊,怪不得他能跑出來這麼久都不怕被宇文護髮現,這大約又是他的一種偽裝吧。
趙通和杜整、何泉三人在一邊聽著,臉色愈發難看,年輕劍客依舊面色淡淡,就在何泉按捺不住要發作時,宇文邕按住了他的手,跟沒事人一樣,用一種淡淡的漠不關己的語氣道:“無關人等的話,不必放在心上,沒的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因著宇文邕敵視我的緣故,何泉自然也不會給我好臉色看,別人不知道我與宇文邕的關係,可我篤定他一定知道,否則這一路上他就不會一再的暗地裡刁難我。看著何泉憋氣而不得發作的樣子,我的心情大好了起來,臉上有了笑容,飯也吃得津津有味了起來。
何泉見此,忍不住瞪了我一眼,我完全不受影響,笑得更歡,問:“何總管,你怎麼不吃啊,這飯菜可比那些餿饅頭好吃得多了。”這一路上,他可沒少給我餿飯餿水。
何泉白眼道:“我可不像某人,只會吃白食,光吃飯不幹事。”
我夾菜的動作更歡快了,“那也總比某些人有的吃卻吃不下的好。”
“你……”
何泉還想跟我拌嘴,卻聽宇文邕吩咐道:“何泉,備車。”
何泉憤憤不滿地瞟了我一眼才去備馬車,我正自得其樂,冷不防被宇文邕碎亮如雪的目光一掃,笑容頓時一滯,隨即又回以得意一笑,毫不畏怯。
等上了馬車,和宇文邕擠在一個車廂裡,想著方才宇文邕被那兩個人狠狠地損了一番,我的心情越發歡暢,連日來被憋悶的委屈消去了不少,彷彿狠狠地出了一口惡氣。
何泉掀起車簾,試探地問:“那兩個市井之徒竟敢妄議朝政,詆譭陛……不,詆譭公子,您看,要不要……”何泉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不用。”宇文邕沉冷的聲音響起,“讓他們活著,好好地活著,活著看到朕手刃宇文護,壯大周國,俯瞰山河的那一天。讓他們看看,朕到底是昏君,還是明君。”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