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催邙山走了一遭之後,再回到落腳的小院子裡已經是半夜時分,粗粗的將今日的進展說了,我們的救護車就換到了小能手手上,不過這一次出門,車身上就貼了張白色的大海報,為的就是遮住紅十字的標誌,我們買的是個白色小麵包,這大白色在大黑夜裡本來就是顯眼,要是被人看到了紅十字的標誌,那天亮了之後,我們也不用出門做買賣了,小能手自己拍著胸脯說練的十拿九穩,見他如此自信我們也不再擔心什麼,倒頭睡了就是,第二天早上我醒過來的時候,小能手已經得意洋洋的嘴裡含著個包子吹噓了起來:“我給你們說啊,我那技術,真是神乎其神啊,一個俯衝,東西就下去了,等著我再練練,咱們也不用溜門撬鎖了,等著夏天大家都不關窗戶的時候,就拿著這遙控直升機掛個鉤子,想拿什麼拿什麼!”
“夏天人家家裡就沒紗窗嗎?”王天成好笑的罵了一句,見我走了出來,就笑道:“來的好,咱們收拾收拾,準備準備,到了中午的時候,估計就有點電話打過來了,昨天是李家村,今天晚上是黃家莊,然後就是歷山村和催邙山,咱們得控制著點節奏,正好也挨個練手。”
“有沒有想過這個王有怎麼辦?”我拿了個包子,指了指小院子角落被綁做一團的猥瑣色狼王有,王有算是個地方名人,我們也不能總住在他那裡,一天兩天還沒什麼問題,要是久了,萬一碰上前來瞧病的那就要麻煩,畢竟這個王有是靠不住的,來找他的又是社會上混的人物,他也只需要一聲喊,我們就都得完蛋,所以前天的時候,我們就找了這個荒廢了很久的郊外院子,看樣子原本是個什麼小加工廠,不過人去樓空已經很久,到處都是荒草,好在人跡罕至,也能遮風,王有就被我們塞到了車裡帶了過來,天天的就是吃點喝點綁在那裡,已經餓的不像人樣了,可就算是這麼餓著,也還是活著,問題是,我們做了這麼多事情,留著這個王有,實在是麻煩,我跟著張德利做了幾次局面之後,心腸也硬了許多,甚至很理所當然的覺得,這小子不能活下去了。
“要是弄死他也不是什麼大事,畢竟這個傢伙作惡多端,山山那邊都清楚,雖然不是首惡,但也是個出過大力氣的幫兇。”王天成想了想,卻還是搖了搖頭,說道:“只是經了咱們的手,就難免留下痕跡,不大好。”
“要麼,就扔到催邙山裡?”小能手眼珠子一轉,就壞笑了起來,說道:“他前陣子才被從山裡扔出來,那邊的人記性應該沒這麼差勁,見到這傢伙又回來了,估計得好好收拾一頓,咱們再把那些瀉藥塞到他身上,加點什麼敵敵畏的瓶子,那些人吃夠了苦頭,拉出來一看,肯定要氣個半死,活活打死他也是有的。”
“不妥。”張德利皺了皺眉頭,搖搖頭說道:“催邙山的人也不是有勇無謀之輩,上一次他落到他們的手裡,就是打了個半死扔出來的,還有你也是,他們雖然折磨你,但手上也是有分寸的,出人命這種事情,倒是不會做。”
“我有個辦法,你們看看行不行。”王天成突然眯著眼睛鬼笑起來,看的我渾身起雞皮疙瘩,不由的覺得這個老傢伙當真不是好人,只聽他陰測測的說道:“以前我聽過一件事,說是濟南有個老大,執行家法的時候,最愛拿鞭子在糞水裡泡,這玩意泡完了之後,結結實實的抽上一頓就得死,道理也簡單,古時候打仗守城,那些人就拿著糞水熬製個半天,再加點東西就成了金汁,灑一勺子下去燒傷不說,就是普通傷口碰上了也要發炎死人,那可是有毒性的,小能手進去這幾天咱們也看到了,就是拿鞭子吊著打,打完了晾上幾天才放人,那還是要等著半死才扔出去,這個王有被我們餓了幾天,身子早就不行了,走上這麼一遭,還有活路嗎?不過你們潛進去的時候,得把那個鞭子調包。”
“這件事我們能做。”負責潛入的肯定不是我們這幾個出面做醫生的,小能手和蘇山山在裡面走過一遭,那催邙山的小村子也不是太大,自然是最為合適的人選,畢竟知道些路徑,我們去周圍村子裡發傳單的時候,王天成也在山上待了半天,拿著望遠鏡就畫了地圖,有了這些準備,就是十拿九穩。
這麼商議了半天之後,就到了中午,剛剛吃了點東西,李家村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我們笑了笑,就出門上車往李家村而去,到了地方,就是一群哭喪著臉捂著肚子排隊等候的村民,張德利裝模作樣的挑了幾個人測了體溫之後,就說這是流感,著實嚇壞了這些老實巴交的村民,不過後面的事情倒也簡單,張德利早就配好了藥水,挨個給他們喝了之後就算完事,畢竟小能手投下去的分量也不算太多,折騰一番被水一衝稀釋了就沒事了,至於我們配的這藥,自然也是有道理的,這些村民都是覺得喝下去之後精神一振沒那麼難受,小孩子還想多喝幾口,我們自然沒有什麼神醫的本事,用的就是普通的紅牛加點紅糖水,要是喝慣了紅牛的,自然沒什麼反應,但問題是,這是偏僻的小村鎮,哪有人喝過這東西,喝完了反應自然是大大的,所謂的能量飲料,對於這些沒有接觸過的人來說,就是興奮劑了。
告別了千恩萬謝的李家村之後,我們又往黃家莊和歷山村走了一趟,無非就是加強宣傳教育,讓他們少和外界人來往而已,到了歷山村的時候,我們順帶著問了一下昨天的陣仗,說起來那些催邙山的人倒也硬氣,五六十人就和兩百多歷山村的漢子幹了起來,雖然落荒而逃,但勇氣也是可嘉,這件事讓張德利愈發得意起來,拍了拍後備箱裡買來的幾個急救箱,說道:“走著,咱們再去一趟催邙山,正好來個雪中送炭,認識認識那邊的人,過幾天咱們再去,就是熟人了。”
“萬一有個傷筋動骨的怎麼辦?咱們又看不好?”我遲疑了一下,覺得這件事最好還是不要去做,可張德利卻搖搖頭,笑道:“要是普通人也就算了,硬氣硬氣的肯定是你死我亡,非要分出個勝負來才肯罷休,可催邙山這些人雖然硬氣,但也滑頭的很,要不然也不會玩什麼油炸厲鬼,這種人是不肯吃虧的,見著打不過,那肯定要跑,至於剛開始為什麼不跑,那也是因為他們自己清楚,十幾個人跑是跑不掉的,得有人接應,大陣仗一擺,他們做出個拼命的架勢,這歷山村的人就得害怕,手上也不敢逼的太急,要是就那麼十幾個人,打就打了,反正人多勢眾。可五六十人,都是等著拼命的,大家都得衡量衡量了,這個你放心,保證沒事,咱們就是去露個臉,那些催邙山的人最多就是擦破皮,紅藥水這個咱們管夠!”
不得不說的是,張德利對於人性的揣摩是極為入骨的,我們到了催邙山之後,把車一停,一人背了個急救箱就爬了進去,這一次進村,村裡的人對我們的態度就好了許多,畢竟是見過一次了,才走了兩步,那個大痦子就跑了出來,感激的握著我們的手說道:“兩位大夫,昨天多虧了你們。”
“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張德利很憨實的笑了笑,然後拍拍急救箱,說道:“聽說你們昨天打了一架,傷了不少人,我們這不就過來看看。”
“歷山村的人說的?”大痦子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道:“我們又有什麼事情,就是點皮外傷,那些軟蛋怕你們笑話故意亂說的,我們打翻了他們不少人,一嚇唬,就散了夥跑了,大家可是唱著歌慢悠悠的回來的。”
“也行。”張德利點點頭,然後裝作擔憂的樣子說道:“對了,還有件事兒得給你說道說道,李家村發了流感,上吐下瀉的,我們剛去看了看,雖然送了藥過幾天就沒事了,但你們也得小心注意著點,這幾點要是沒什麼事兒就別出去了,我估摸著,這流感的架勢怕是要席捲地方了。”
“啊?”得病這種事情沒有人不怕,又何況是大名鼎鼎的流感,這大痦子一聽,就嚇了一跳,臉上的笑也僵在了那裡,半晌,才小心翼翼的看了我們兩個一眼,說道:“不能夠吧,俺們村裡的人結實著呢。”
“這和結實不結實也沒什麼關係,細菌可不認人。”張德利嘿嘿一笑,見這傢伙看我們的眼神不對,拍拍手就說道:“既然你們沒事,那我們就走了,反正最近都得在附近跑,咱們還得常見,保重身體啊。”
我們說要走,這大痦子也就假客氣了一番,我自然看得出來這傢伙心裡藏著什麼,還不是怕我們傳染他,不由的對這地方的評價又下降了幾分,等著晚上回去之後,張德利就直接說了:“等著到了催邙山的時候,給老子加量,孃的一群什麼玩意兒啊,老子就算是假惺惺,至少表面上還是好心好意吧,他孃的拿老子當賊防範!”
接下來的兩天,過的也是稀鬆平常,我們照著慣例下藥,然後照著慣例發紅牛,小能手對於藥量的控制讓我們的事情進展的非常順利,基本上就是隔了一天大家就好了起來,偶爾有幾個發燒的那也是偶然而已,我們去看了幾眼,就按照發燒的辦法開點藥店裡買到的退燒藥也就結了,終於到了第三天一早,我們突然接到個電話,電話裡的聲音有點熟悉,我們愣了一下子,才明白這是那大痦子,就聽得大痦子在裡面支支吾吾的說了半天,說是他們那邊發病了。
“孃的,讓你死撐。”大痦子打電話來的是個座機,不用猜也知道是山外面的什麼公話,催邙山那地方訊號都沒有,要手機做鬧鐘這種奢侈的事情他們還幹不出來,說他們死撐,那完全是因為我們昨天就去了一趟催邙山,算計著差不多藥效發作了,可到了山口,就被兩個人攔了回去,說山裡不讓外人進,我們是醫生也不管用,這件事還讓張德利好生鬱悶了半天,不過大家轉念一想,也能明白這倒不是我們的局面有問題,那催邙山裡住著個老巫婆,他們要是生了病,找的肯定就是她,可現在的情況卻是明瞭多了,這老巫婆十有八九是沒治好,村裡的人拉肚子拉的不像話,聽著大痦子的聲音都有點發顫那就是最好的證據,小能手整整扔了十幾包藥粉進去,要是再沒有這點效果,那他也只能去跳河了,所以大家笑過之後,就分頭出發,老大夫王天成因為錯過了歷山村的那場鬥毆,現在就算個生面孔,正好騰出手來處理王有,小能手和蘇山山就要做個小偷,這催邙山也不是隻有一條路,繞過前山後面多的是山凹,那就是他們的通途。
我們準備好了之後,就一起出發,到了山腳下之後,就把車一扔,分頭行動,我和張德利揹著藥水上了山之後,就遇到大痦子捂著肚子在山口上等我們,見到我們就像是見到親爹那般親切,趕忙迎上來叫苦連天的說道:“可算是盼到你們來了,再不來,屁股都要拉爛了,有藥嗎,先給我吃點,我實在是受不了。”
“喝一口這個。”張德利哈哈一笑,把我們加了料的藥水遞給了大痦子,話說這東西最特別的地方就是除了紅牛之外還加了安眠藥,至於這藥效,實在是說不好,反正王有是睡著了,但總的來說,這紅牛在藥水裡的劑量是不怎麼多的,佔到大比例的安眠藥總能起點作用,當然了,這是死不了人的,老傢伙王天成用一打勺糞水逼著很專業的王有做出瞭解釋,又讓蘇山山找了兩個當地開黑診所只要錢不管我們幹什麼的黑大夫確認了這比例才動手的,喝完了就乖乖的睡覺吧。
大痦子帶著人領著我們進了村之後,就把所有的人都叫了出來,排著隊等著我們發藥,連那老巫婆都不在外,這時候我才看清楚這老巫婆的樣子,鷹鉤鼻子,臉皺的像塊丹霞地貌裡的石頭,兩個小眼睛看人都冒著兇光,當真不是好相與的,不過現在她可沒這精神氣和我們兇,臉色白的都快趕上紙張了,我們仔細數了數,差不多就有一百五六十人,這些人數,和我們瞭解的是沒有什麼出入的,人都聚在外面,家裡自然也就沒了看守,我們故意拖延了些時間,拿著體溫表給他們測體溫之後還用聽診器亂聽了一會,最後才發了藥,不過這個時候,大痦子已經困的睜不開眼睛了,我一直留意著後山的動靜,小能手和蘇山山一身的土黃衣服像極了這冬季沒有生機的大山,要不是偶爾看見他們動,我真不敢確定他們得手成功了,看到他們消失在山間之後,我才咳咳兩聲,提示張德利加點速度,該閃人了。
“行了,明天我們再來看看。”說快就快,十來分鐘後,張德利拍拍手,就帶著我離開了催邙山,他們這些山裡人倒是想著送送來的,可惜一個個又困又沒力氣,只好意思意思算了,倒是有人問怎麼喝了我們的藥水發睏,張德利就說了:“你這是流感,感冒藥吃了都得發睏,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等著我們上了山到了山口的時候,老傢伙王天成就從一邊跳了出來,嘿嘿一笑,指了指旁邊草叢裡閉著眼睛睡的正香的王有說道:“這傢伙灌了不少白酒,又吸夠了乙醚,足夠到被找到了,小能手那邊也把鞭子換好了,說是人參也到手了,咱們這就走吧?”
“這山勢摔不死人吧?”張德利厭惡的看了一眼王有,又看了看我們後面那條小路,乾脆一腳把他踢了下去,這才笑道:“聽山山說,這小子之前給那些拐來的孩子做過截肢好讓他們去行乞,滾上這麼一圈,斷手斷腳總算也能對得起他做過的事情了,不算虧。”
“趕緊走吧。”張德利這笑容讓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寒而慄,這些事情他是沒有告訴過我的,他微笑著,眼睛裡卻是冰冷的寒光,這種溫暖又冷酷的對比讓我再一次的發現了我這個朋友身上隱藏的秘密,我總覺得,他的身上的故事,比我想象的還要更多,他所揹負的,除了野心之外,怕是還有一種叫做仇恨的東西,這種東西釋放出來的時候,就是冰冷而又溫暖的吧。
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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