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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第四回 竹葉千千

今兒就這麼定下了,明個你爹爹還去租地,放著兩個勞力不用豈不浪費?秋兒,既然到了咱們謝家,你可得過慣清苦日子才可。爹孃知道你一片孝心,我們心領啦。”

此言一出,秋白啞口無言,默默收裹,放回屋內。

肖傾城這一睡便是十日之久,其間道衡來過兩次,均只待片刻便回。待再醒轉之時,肖傾城通身傷口勉強癒合,卻已然瘦去整整一圈。由謝離引著見過謝四九和葉千千,叩謝救命之恩。秋白知再避著他已無可能,亦出來相見。肖傾城扒拉數腕乾飯,因是口中無味,只吃了幾碟小鹹菜,連聲道好,要酒飲時,又被謝離攔住。

一番昏天黑地般狼吞虎嚥,總算解得腹中之飢,便與謝離商議要去道衡家謝恩。謝離雖是苦勸,他只說不從,無奈便帶著他來到道衡家,卻見洞門大開,人去窯空,草藥、壇罐等物倒是餘下不少,二人訝異不解,只得返程。三人聞後亦驚訝不已。

末了,肖傾城道:“謝大哥、謝大嫂,我在貴府已半月有餘,初蒙謝兄弟捨命相救,又靠四位廢寢忘食照料,其間又扶義不棄,若不然肖某縱不被仇人手刃,也已毒發身亡。今日我已然痊癒,若再煩擾下去,著實萬分惶恐不已。想我幫中這半月來不知變故如何,這就辭別四位恩人。大恩大德肖某銘刻在心,來日若有半分之需,必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謝四九坐在堂屋主位,葉千千立在一旁。聽罷肖傾城一番話,謝四九直說不必,餘人自也苦苦相留,只教多呆一日。肖傾城見謝家誠心挽留,便答應明日再走。

肖傾城簡述前事,聊起那青衣人劍術,搖頭道:“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如何對付這等奇異的劍招。道衡禪師是他門中人,應知如何破解。”謝離道:“聽你的意思,那青衣人總在出拳出腳的地方等著,那就是對你的招數了如指掌唄。”還抓住秋白問他這“瞭如指掌”用得妙不妙,秋白欣然點頭。

肖傾城道:“若說一套拳法或一招半式全然曉得,也屬常理,卻是無論你使出甚麼功夫,他全在那裡候著。”謝離嘆道:“唉,這善爺爺也不知去哪了。”肖傾城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世間有如此高明的劍法,也不足為奇,只不過先前沒見過,也沒聽過,委實不敵,”謝離道:“不敵便不敵,又能怎麼樣?下回你不讓他知道你要打哪,或許就是他不敵你……哦,他已死啦,沒得下回,你生他死,那你不就是敵過他了麼?”

肖傾城忽地站起身來,抓起謝離一隻手,驚聲問道:“適才你說甚麼?”嚇得謝離亦吃一驚,說道:“沒甚麼啊,就是不敵便不敵,又能怎樣?我說的不對麼?又能怎樣?”肖傾城搖頭道:“不是這句,再往後。”謝離道:“你抓得我手好疼,還一句,就是……他已……死,為他不敵你。”肖傾城仍自搖頭:“不對,再往前。”秋白緩緩道:“候無所候。”

肖傾城大喝:“正是!”震得房梁落土。又道:“謝兄弟,你好有靈性啊。”謝離耳朵嗡嗡直響,提著嗓子說道:“怎麼就有靈性?”謝、葉也從屋裡出來齊問端的,謝離便說原委。肖傾城道:“謝兄弟解我心中好大一結。”葉千千道:“肖大俠,我非學武之人,其中之事不能盡透,怎樣才能讓對手候無所候呢?”

肖傾城猛一愣神:“嗯?如何候無所候?這個……這個倒要仔細想想。倘或想個通透,又要有一套新套路出來,那可真真大好事一件。”謝離道:“待肖大哥創出來,別忘教給小弟。”肖傾城苦笑道:“自創一套功夫,談何容易?有多少武林高手窮盡一生才能創個一招半式,有的就靠著一招半式就開門立派,有的不待驗出金石,便駕鶴西去。唉!”想到此處,不禁搖頭。

謝離洩氣道:“這樣難麼,那我有靈性又能如何?”肖傾城道:“謝兄弟,學武之人最講悟性,我看你有這天賦,只可惜……”葉千千道:“可惜麼,一點也不可惜。學文論武的說不好利弊,既然如此,就維持個原樣也好。”肖傾城本想說“可惜他年歲偏大,根基扎得不穩,若不然前途無限”,聽罷葉千千之言,便道:“提筆安天下,上馬定乾坤。提筆怎樣安天下我不知曉,上馬定乾坤我還是信的,若有一身過人的武功,縱使不願除暴安良,亦可強身健體麼。”

葉千千笑道:“賤妾以為,寒窗苦讀十數載,也不定混個功名,有功名者還要討得一官半職。低者,苦心積慮地求上進,日夜搔頭。高者,總免不了結黨成群以求自保,不是此起便是彼伏,最終也避不開殺身之禍,不得善終,更有甚者,累及親友。而那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之人,自揹負了一番常人難耐的辛苦,便想在江湖上拔尖兒,沒有誰初始就要成那最差之輩。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好勇鬥狠者比比皆是,為得‘天下第一’的虛名爭來鬥去,塔尖數年一換,哪一次不是子者亡父,妻者無夫?依我看,文成武德,終出一轍,俱叫人不得安生。就說咱們這種地的,還要講收成呢。只有多無所求,平安無事,與世無爭最好。”

肖傾城聞聽此言,半晌不語。謝離開口道:“娘,你若是不讀書,想也不能說出這一番話來。”直噎得葉千千圓睜雙目,牙咬下唇,嚇得謝離躲在謝四九身後,不敢出來。

肖傾城緩緩道:“適才謝大嫂一番良言,真是字字珠璣,落地有聲,猶如暮鼓晨鐘,發人深省。只不過還有些關竅,肖某還沒參透,容我假以時日再行參悟。”心中又想須集三合幫上下之力,創一套讓對手候無所候的功夫。

葉千千臉上微紅,款退蓮步,說道:“肖大俠見笑,賤妾瞎說罷了,可別耽誤了你的正事。”秋白卻暗暗點頭,心道:“她果真秀外慧中,穎悟絕倫,這番道理我如何也講不出來。我也不喜別人學武,不過這讀書認字也真的這般不好麼?”

翌日,肖傾城辭行北上。臨行前告訴謝家人,若有事尋他,可到許州春秋樓。又留下那把扇子,道若他不在舵中,可將此扇亮與司徒長老,並囑咐只能為司徒長老。謝離把扇子貼身放妥,葉千千讓他放在箱內,只是不應。

出門時,謝四九道:“肖老弟,倘若外面不順心,就還回來,啊。”一語甫畢,肖傾城跪倒在地,忍了幾忍,仍落下淚來。他本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自打藝成,只掉過一次眼淚。此番與謝家告別,便覺得是離別三春之地,復去冰霜之所,故而動情。一家人見他落淚,也都忍不住傷心,秋白思及自身,更為尤甚。謝離連忙攙起,北送數里,翻過山頂,才依依作別。

送罷肖傾城,北風漸起,謝離忽又想起一個“朔”字來,心道快點回家好問問姊姊。行不多時,只見自家煙囪冒出滾滾黑煙來,越來越重,心下一驚,道這不是生火的時辰,怕是著火。遂腳下加力,發足狂奔。待近了,見那煙囪中已有火星冒出,後門圍著四個黑衣人,三立一坐,各持刀槍劍戟,坐著的黑衣人身處外圍,嘴裡“哼哼呀呀”大叫,其他三人則吆喝不停。門上倚著一塊磨盤。不消猜便知這幾個人在屋裡放火,又堵住裡面的人出不來。

謝離起身從後牆躍入,抄起一把斧子,衝入陣中一通橫砍亂劈,叫喊:“你們是誰?要幹甚麼?”因屋內起火,“噼噼啪啪”不斷,黑衣人未發覺有人跳入院中,待聽到叫喊時,先前坐著的黑衣人已被砍倒。其他人見謝離猶如瘋虎下山,目露兇光,勢不可擋,初時紛紛避讓。回過神後,便品字形圍將上來,紛紛叫道:“老大讓他砍倒了!小心!”“你把肖傾城藏哪裡了?不說,連你也扔到火裡燒死!”“前院兒的,快過來幫忙,這兒回來一個。”前院“呼啦啦”繞過來兩個黑衣人,合力對付謝離。

謝離道:“你把人放了,火滅了我便說。”有人道:“都他奶奶的這光景了,誰還敢去放人?還是你說罷,可免一死。”謝離斧頭掄得便更急。

黑衣人雖人多勢眾,但謝離怙恃一股猛勁,攻其不備,又是砍柴出身,斧子掄得嫻熟,又弄翻一個。可是沒過多會兒便露本來功夫,背上捱了幾刀,腿腹上也捱了幾腳,後仰在地,自兩人空當處滑出圈外,斧頭也跌出手去。謝離心急如焚,心想我死不足惜,可是那三人就給活活燒死了。翻身爬起之時,見西北角有一片新土,旁邊躺著一把鐵鍬,閉著眼睛滾將過去,一把抄起鐵鍬,狂掀沙土。霎時間,一鍬鍬沙土順著風勢向黑衣人散去,黑衣人皆難睜眼,陣形大亂。

黑衣人中有一微胖者,左右一揚手,黑衣人便分為兩隊,左右散開,欲教謝離左右難顧,好乘隙攻之。謝離低頭見一角黃布露出,將鐵鍬向前奮力一擲,險些又砸倒兩個。再伸手揪出包袱,雙手自下方捏住,使個“天女散花”,那黃包袱打散開來,散出十步清風散。黑衣人只見一股紅霧撲面而來,那頭目大喝:“有毒。”跳的跳,閃的閃。紅霧藉著風力愈益得勢,五人躲閃雖急,卻有三人中招。

但見那三人接連七竅流血,仰面而倒,連掙扎幾下都沒有就見了閻王,如此黑衣人只剩兩個。這兩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回身便逃。謝離拾起地下一把鋼刀,向後一人背心砸去。“咚”地正中他後腦,那人向前跌去。前一人只顧逃竄,右腳後跟正踢中那人面門。直踢得他踉蹌幾欲跌倒,剛要直起身來,謝離已搶至身後,一腳踹將過去,那人撲在地上,又“喀喀”兩下,給謝離踹斷踝骨。

門口磨盤甚重,謝離試探數下均為挪動,便後退數丈,緊跑幾步,飛起一腳踹在門上。那門本屬木質,外面倚著重物,哪禁得住這一踹?“喀喇”向裡倒去。謝離足點磨盤,穩住身形,隨之落在地上,就覺身後一股勁風推背,正疑惑間,眼前一片紅光捲來,忙仰面倒在磨盤之上。只見數股火舌匯成一條赤龍咆哮而過,順著門口上方竄將出去。幾在同時,南北東窗屈戌盡毀,轟出窗臺。

方要張口尋人,一股濃煙順喉入肺,只覺腦門流汞亂竄,胸前又炙又嗆,氣管為何形狀與長短一清二楚,又似有人將手穿過後頸攥住喉嚨,眼睛不由得流出淚來,淌在臉上,便似滾水一般,又瞬間即飛,猶如刀煨,眼前煙燻火烤,再難見物。

隱約聽到前面傳來“嗚嗚”的聲音,分不出個數,被甚麼物事絆住左腳,險欲跌倒。伸手一探卻是一個人,應是謝四九,兩邊各橫一人。扛起謝四九,一手拖一個,便向後門拱去。

火勢愈來愈猛,頭上不斷有火球及木頭土塊落下。突然右手一沉,手上一鬆,拖著的人急墮下去,急忙探手抓住,分量卻重了不少,還只道自己已然傷力。再走幾步,猛覺一輕,未及多想,又復前行,腳尖一酸,原來踢到硬物,心道應是那磨盤,怎地如此多難。便在此時,身後“轟”的一聲,屋頂垮塌下來。

心想一齊出去勢無可能,放下兩手,將謝四九扔出屋外,又提起右手之人擲出火海,再提起左手之人慾跳出門外,突然背心“嘭”地被重物砸到,卻是一截燃著的木頭,“哇”的一口鮮血澆在磨盤之上,起身一縱,跳出房去,手上之人也脫了手。那口鮮血在磨盤上兀自翻滾,跳躍不止。

幸好是北風,後院無煙火之災,緊揉雙眼,卻越揉越痛,好容易才看清東西。見三人均是反縛雙手雙腳,口中塞著破布,連忙掏出來,謝、秋連咳不止。葉千千卻毫無聲息,口中掏出的破布滿是黑血,再細檢視,後背有個海碗大小的破洞,邊口還可見火星閃爍,急忙揞滅。可葉千千無論左搖還是右晃,仍舊緊閉雙目,一聲不出。

謝離又是捶胸又是度氣,過去半日,仍不見甦醒,知已無力迴天,卻不相信眼前所見,抱著葉千千一聲聲“娘”地叫喚。

謝、秋逐漸清醒過來,見狀已知八九。謝四九便如瘋子一般,跪在葉千千身旁,“娘子,娘子”大叫,復又“千千、千千”不停,秋白也挪過來,垂淚不止。

其間,方圓幾里之內的人家,有見到起火的,不時的過來人探看,見謝家燒成這般,無從救火,院內禽畜驚亂,三人又似傻掉相似,說甚麼只當沒聽見,地下又橫豎躺著屍體,不知根源,恐懼不已,便返身逃回家去,兀自猜測。

大火又燒一陣,整個房子終究不支,“轟隆隆”塌堆在地。三人雖充耳卻不聞。秋白抽噎道:“離兒,先把我們解開。”謝離木然地放落葉千千在地,眼中無光,站起身來解開二人,又將葉千千解開。謝四九撲倒在葉千千身上。秋白雙手得暢,胸腦之苦已祛,只覺手臂發酸,把著葉千千埋頭痛哭。

謝離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秋白抬頭嗚咽道:“你送走肖大哥後,來了一夥人破門而入,不由分說便將我們綁了,問肖傾城如今何處?我們說回許州了。又問你在哪裡,娘說砍柴去了。那夥人惱羞成怒,將我們口中塞了破布,放火燒屋,我們蹭著向門口逃,挪到北門弄不開,又向南門挪……”雖是短短几句,秋白說說停停,啼哭不住,足有小半頓飯的工夫才講完。

謝離又問道:“道銜派來的?三合幫的?”秋白不語。謝離忽又想起甚麼事來,奔到那夥黑衣人屍身旁,一陣亂翻,卻一無所獲。又發現被他砍傷的人中,有兩個傷不致命,卻已口吐白沫不活了,而那中十步清風散之人口角只是有血無沫。又去看那被他踹斷雙腿之人,亦是口吐白沫而亡,猜是口中藏有毒藥,自盡而死。

又回到葉千千身旁,端詳她的面容,喃喃道:“娘,你別睡了,我餓,起來給我做飯……”秋白聽此哀求,反求諸己,只覺心都要碎掉。

謝四九緩緩站起身來,又低下頭凝視葉千千半晌,親了親她額頭。又復站起身來,走到廢墟後門,說道:“離兒,那牛棚北牆正中地下埋著罈子,是你孃的。”又嘆一氣,悲道:“唉——,死亦何苦!”俯身照那磨盤撞去。

謝離、秋白雙雙搶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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