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行至東街廊口,便聽見聲聲哀樂從深巷裡傳出,淒厲低迷的曲調,隨著風雪飄揚而肆意渲染,官道兩旁的行人紛紛側目觀望,只見行進的馬駒上,分別坐著兩名身著華服的成年男子,還有一名顏色俏麗面覆青紗的少女。
再翹首去看,馬駒後面還跟著二輛攆轎,沒多久一輛素白的小馬車駛了出來。
“聽說死的是大冢宰府上的姨娘...”
“怎麼死的?”
街口處三三兩兩的行人忙的交頭接耳起來,一副看戲的表情。
“哎呦!據說是從明安寺旁的高崖上摔了下去,摔的身子都碎了...”有僕婦打扮的婦人撫手咂舌道。
“是呢!那身子摔的軟的跟棉花一樣,身子都分了好幾塊...”
站在酒肆邊上一小子打扮的年青人轉過頭去,攤開雙手去形容那慘烈的一幕:“那身子嵌在那根根尖木樁子上,腸子都流了一地呢!”
“嘔...”有年輕的女子聞言,哪裡還忍的住,頓時俯身乾嘔起來....
大冢宰府,一身青墨素衫的古錢,臉色晦暗的負手侯在硃紅大門前,本來府中侍妾亡故,身為大冢宰的他是無需出來迎接的,但古錢聽說二位王爺一道護送傅驪駱回府,也只好忙的出府迎接貴人。
西面的小門處,府裡的侍衛們身著白色素衣早早的侯在廊簷下,李嬤嬤和府裡管家按照古錢的吩咐,把停放楊素琴遺骸的素白馬車從側門放了進去。
纏綿萎靡的冷風寒雪在黑沉的天際圍成陣陣薄紗,將整片天地都籠罩在一片混沌之中。
傅驪駱還未翻身下馬,古錢就疾步奔了上來,一臉的憂色道:“兮兒,你無礙吧?”
眼底瞬間佈滿了朦朧的水色,傅驪駱踩鞍下馬福身:“兮兒無礙!父親不要擔憂,只是楊姨娘卻...”
古錢皺了一雙劍眉,眼尾處的皺紋擠在硬朗的五官上,顯得整張臉更顯刻板,他連忙擺手,示意傅驪駱不要再說,又垂眸行至廊柱下的兩位男子跟前,抱拳躬身道:“多謝兩位王爺親自護送,下官感之不盡!”
他此話說的含糊不清,古錢當然知道自己的妾氏亡故,還沒有那麼大的體面能讓兩位王爺相送,兩位貴人多半是看在自己女兒的情面上,古錢想著不覺對傅驪駱又高看了幾眼。
“大冢宰大人節哀!”面色爽朗的越王翻身下馬,朝古錢看去。
一旁臉色淡然的東陽王負手而立,拂了拂衣襬處的溼滑,看了幾眼廊柱下那抹纖細的身影,東陽王緊抿著的嘴角彎過一絲暖意:“古大小姐今日受驚不小!大冢宰大人定要好生安撫才是!”
古錢抬起灰暗的雙眸,朝眼前的冷麵王爺看去,他眼角一道二寸長的疤痕延伸到了太陽穴,在昏暗燈光的照耀下,竟比旁時少了幾分煞氣!倒顯出一絲英氣來!他那青色的麵皮下有掩藏不住的欣悅,目光更是不自覺的瞥向那處...
古錢心裡一陣唏噓。
如若聖上不取消他們的婚約,這該有多好啊!他看得出來這冷傲的東陽王,對他女兒有心了。
暗自思忖著,古錢卻有些惱了,惱恨那自以為是的竇驍揚,生生攪合了這麼一遭大好的姻緣!
東陽王宇文明雍自是沒有注意到古錢的小心思!他一雙鳳眸,只落在那撫手哈氣的小女子身上。
如果說第一次見她時是驚詫,那麼這第二次見她,應該是傾心了麼?
宇文明雍撫手摸著下顎,唇瓣扯過一抹若有若無的苦笑。
嬌美而不矯情,清冷而不冷情,她好似一塊不可多得的珠玉,引的人想去細細觀摩!
一想到聖上突然取消了旨意,宇文明雍心底對那好事的竇驍揚就多了一絲憤恨!
溢滿盛怒的黑眸,對上少女突然轉過來的瀲灩雙瞳,看著她白皙的幾乎透明的臉色,宇文明雍驟然心生不捨,只勾起唇角睨著古錢:“冬夜寒氣極盛!大冢宰大人快攜古大小姐回府吧!本王和越王明日再來府上祭奠!”
宇文明雍墨玉般流暢的長髮,用青色的絲帶束了起來,濃墨似的眉眼下,一張清俊雅緻的臉龐溫潤的如沐春風,眼角那道疤痕和瘦削的臉龐,本該是清冷的氣場,此刻卻微微勾起,揚起了一抹溫柔的弧度,對著款款前來的少女低語道:“古大小姐快進去吧!”
傅驪駱掩去眸底的不適,儘量用清淺的口吻對他頷首屈膝:“東陽王好走!”攏了攏手袖處的細紗,對著一臉含笑的越王抿唇垂眸:“越王好走!”
“告辭!”
越王抱拳轉身,兩人翻身上馬,一溜煙功夫消失在了深巷盡頭...
傅驪駱挽著古錢進去,把今日發生的情形都講的事無鉅細,說到最末處,一顆豆大的淚珠觸不及防的滾落下來,劃過白嫩的臉龐,帶著一絲滾燙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