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傅驪駱獨自攆步去了後院看望木七,剛行至門口,睨見木七神情舒展的,在與蔓蘿聊天,不由得把懸到嗓子口的心,放了下去,提裙淺笑著邁了進去:“今日起色倒還不錯!那孟大夫今日來瞧過了沒有?”她解下肩上的厚狸子裘毛披肩,一旁的蔓蘿伸手接了過去,又把青銅色的火盤移到傅驪駱腳邊,挑眉看她:“還沒來咧!今日冬至,看著陰雨連綿的,打發去請的小廝還沒回來。”
外頭糜雨圍城細沙簌簌落著,亭中枯樹枝上,棲著一隻漆黑的小鳥,翹首立在溼滑的枝椏上。
傅驪駱看出了神,想起那日偷偷前去舊邸時,也曾遇見過這麼一隻黑鳥,除了鳥,還有那狐狸一般捉摸不透的男子...
“不好了,不好了,二小姐出事了...”
一聲驚慌失措的喊叫,生生把傅驪駱的神思扯了回來,她裹緊身上的裘皮錦衣,看著外院伺候的洪嬤嬤:“出了何事?這般大喊大叫的!”
洪嬤嬤凝眉走上前去呵斥:
“糊塗東西,大小姐正歇著呢!這麼大聲是死人了麼?”
蔓蘿攙著傅驪駱倚在金絲楠木的門框犄角,豎著耳朵聽著外院的動靜。
“不是死人,是比死人更可怕的事情!”那小婢女壓著嗓子,抖著細肩伏在溼漉漉的廊階上粗 喘,一張小臉早已煞白了去。
傅驪駱凝著眉心提裙走了出來:“到底何事?”
還沒等小婢女說話,只見又一嬤嬤揮著手臂跑了過來:“不得了啦!不得了啦!二小姐變成血人啦!快來人啊......”
蔓蘿扯著傅驪駱的衣角,緊緊跟在後面,誰都沒有發現廊簷犄角處一雙陰鬱的眸子朝這邊探來。
“啊,好癢啊!癢死了....”
淒厲尖細的喊叫,生生把走到後院柴房門口的眾人唬住了,跟在蔓蘿身後的小娥,更是腳下不穩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她眼神慌張的朝院角花圃子下的小竹看去,一雙乾枯的手死命拽著衣角,再抬頭時正好撞上了傅驪駱清淡如水的眸子,頓時小娥心裡一怔,鬆開了皺皺巴巴的衣襬。
柴房裡髒亂不堪,地上到處都是油膩細碎的瓜皮紙屑,兩床還算厚實的素錦棉被,被扔在乾草鋪就的榻上,一女子蓬頭垢面的踩在上面蹦蹦跳跳,嘴裡亂喊亂叫著,滿頭青絲如稻草般堆在頭上,更可怕的是,那女子一身水紅色的衣衫已變得血紅,竟像從血水裡侵泡過一樣,隔著窗柩的格子縫隙,眾人都能聞見那股子血腥味,混雜著各種難以描述的氣味,直叫人要燻暈過去。
“嘔....嘔...”蔓蘿一把鬆開挽著傅驪駱的手,連忙蹙眉捂著嘴角,跑去院角處乾嘔起來,傅驪駱抬手捏著鼻子朝裡看去,只見榻旁圍著一丈多高的柴火,一盞煤油燈掉在犄角處,隨著大門突然從裡面敞開,冷風簌簌的灌了進去,一陣難聞的氣味鋪面而來。
沈嬤嬤忙的拿起素帕替傅驪駱捂住鼻子,整個身子擋在傅驪駱跟前,雙眼警惕的盯著柴房裡的女子。
“是你,是你想害我?渾身腥臭的女子竄到傅驪駱跟前,抬起乾枯的手指,指著站在門框下的傅驪駱,枯草般的髮絲上沾著不少的幹屑和油汙。
傅驪駱要不是看清了,那張埋在亂髮叢裡的小臉,她實在想不到眼前這個精神渙散的女子,是前幾天還溫雅柔美的古云畫!
按道理說那楊素琴,應該想方設法營救她才是,怎麼如今她竟落得如此下場?好歹大冢宰府的家務事還是楊素琴掌管,就算她現在被古云畫連累被禁了足,至少也能打點打點下人,不至於這般不堪,傅驪駱想著心裡不由得唏噓。
“不要碰大小姐!去...離遠點。”沈嬤嬤抬起乾瘦的胳膊,擋住古云畫竄過來的身子,又喊著廊簷下縮著身子的小娥:“小娥,快來,攙著大小姐。”小娥喪著腦袋顫巍巍的行了上來,剛要扶著傅驪駱的手臂,不成想那古云畫跳了過來,尖利的手指扯著小娥細小的胳膊,齜牙咧嘴蹦起來打她:“你這個賣主求榮的東西,聽她的話竟在我的衣裳上做手腳,沒臉的下賤胚子...”古云畫一把扯住小娥垂到肩上的烏髮,又抬起一腳狠狠的揣向她的小腹。
傅驪駱拂了拂手袖上的雨珠,剛扶著沈嬤嬤站穩身子,只見一道人影衝了過來,猛然的一把推倒了那瘋癲的古云畫,擁著嚇的發抖的小娥輕聲安慰著。
傅驪駱定情一看,正是婢女小竹,狐疑的眸子細細打量著她,小竹卻一臉兇相的恨恨瞪著癱在地上喘氣的古云畫,看她護著小娥的樣子,就像那兇猛的老鷹,護著小雞仔一般,哪裡還有平時那般弱懦的樣子!
“啊....啊...好癢...癢死了!”撲在地上的古云畫像死魚般瞪大著眼珠子,張合著唇瓣,一雙手不停的在身上亂抓起來,只見那白皙的脖頸處,幾道道深深淺淺的血痕,隨著她大力的撕扯,觸目驚心的乍現出來,熱絲絲的還在往外淌著血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