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煦年知道秦天麟之子秦書昀要回朝堂,還認為他必出任尚書省兵部尚書一職,畢竟尚書省現在是秦天麟和寧親王的天下,安插秦書昀在尚書省更得心應手。更何況,秦書昀現任益州刺史,益州為邊境州,刺史同領該州諸軍事,他對軍事應頗有經驗,任兵部尚書合情合理。但秦書映一說,他才知道寧親王陣營要把他拱進中書省,位置肯定是前太子黨正三品中書舍人張懷顯被清理後的出缺。
秦家要開始動作了,不消說,秦貴妃肯定是吹了不少枕邊風的。
正三品中書舍人是十分關鍵的政務官。按大成國律例,各地方上奏的奏章先經門下省諫議大夫審議,出具初步意見,再到中書省中書舍人判事,擬定處理方案,其後直接送到皇帝桌案。
皇帝認為可行,即紅字御批,發尚書省執行,皇帝認為需再議,即送翰林院謄抄副本,分送相關官員閱知,再在政事堂或朝堂上商榷。
通常,皇帝在批閱奏章時,翰林院大學士領諸閣學士在一側伺候文墨,並應皇帝需求出具參考意見、隨時謄抄,因此大學士也是重要的決策人物。
這是大成國“互相制衡”統治制度的一項重要內容,三省長官本已位高權重,如果還掌握了各地方官員上達天聽的奏事渠道,就很容易把皇帝架空,因此,將地方的奏事處理權攤到諫議大夫、中書舍人以及翰林院學士等品階不算太高的人手裡,一來制衡了三省長官的權力,二來,即使皇帝想偷懶,也有朝堂的三重精英給他擬好方案,他即使閉起眼御批透過,諒也不會出太大的岔子。
前太子在位時,中書舍人有三人,其中兩人為皇帝在翰林院提拔起來的親信,任該職已有十數年,另一人則是張懷顯。張懷顯在任期間,大肆傾斜包庇揚州一地,助長太子陣營。太子倒臺時,皇帝首先就把他清理了出去。
秦書昀不日即到長安,司馬煦年預計皇帝很快就會提出補缺中書舍人一事,如果他有意安排秦書昀,則不會給反對者太多抗辯機會,司馬仰如果舉不出一個有力的競爭者,必然失敗。
果不其然,秦貴妃祈福回宮後第二天的朝議,皇帝就丟擲了遴選中書舍人一事,寧親王第一個站了出來舉薦秦書昀,自然是說了一大通好話。司馬仰以為寧親王陣營會繼續推馮炯,不想對方卻如此耐不住性子,堂而皇之地偏私,把秦書昀舉了出來,一時有點措手不及,只能泛泛說了幾句反對的話,不痛不癢的自然撼動不了皇帝的心意。正在皇帝準備下旨決定時,司馬煦年站了出來。
“聖上,臣以為,中書舍人一職甚為緊要,非經驗充足者不能勝任。秦大人當然是年輕有為,但只任過益州刺史一任地方官,恐怕對天下大事還不太熟悉,任中書舍人行判事之職,怕是不妥。”
司馬韜頓了頓,面露不悅,但不得不說司馬煦年所言確有道理,“那依愛卿之見,何人適任?”
“臣以為,吏部侍郎楊政,可當大任。”
站在佇列裡的楊政聽到自己的名字,大吃一驚,不知司馬煦年是何意,連忙出列跪下,直喊“臣惶恐”之語。
司馬韜沒想到司馬煦年有此一舉,但客觀來說,楊政的履歷,要比秦書昀亮眼得多。
弘農楊氏自前朝時起便是門閥士族,培養接班人甚是嚴格。楊政在考中進士後,即被分配到邊遠的交州任一區區縣丞,後為縣令,後歷任南海港市舶司主事、郡守、交州司馬、刺史等職,回到朝中後,跟著楊暉又在中書省、尚書省屬下多個機構任職。
楊政其人雖資質平平,但也中規中矩,而且將其在現任從三品吏部侍郎拔擢為正三品中書舍人,也甚為合理。
司馬煦年建言一出,滿朝文武皆有同感,不少人點頭附議,司馬韜一時也難以應對。
弘農楊氏在朝中本就根基深厚,皇帝當初也是為了拉攏楊暉才與他結為兒女親家。楊暉在藏奴冤案中並沒有太大的罪過,至多算是德行有失。
楊暉被公告罷官的緣由並不是觸犯律法,而是尋了個藉口,說朝廷體恤其年邁,特賜歸田養老。其後,皇帝為安撫楊家,還特地宴請了楊氏族長,從一品太師楊晞,閒話家常。由此可見,楊氏一族,非同一般。
此時朝中已有不少高階官員出列贊同司馬煦年。同是出自弘農楊氏的楊安之,一向自視清高,既不曾與楊晞、楊暉等人深交,也不參與朝堂政爭,但此時也站了出來,支援楊政出任中書舍人,足見秦書昀難俘人心。
朝堂的輿論,已經明顯向楊政傾斜。司馬仰因無法提出其他的有力競爭者,唯有沉默。
司馬韜見此場景,知是大勢所趨,而且補缺的議題是自己丟擲的,現在也不好壓下,唯有同意楊政補缺。為了平衡,他還是授予了秦書昀從三品參知政事一職,使其進入政事堂。
楊政叩頭謝恩,滿腹狐疑。
朝議後百官各回衙門,楊政返回吏部候旨,沒等諭旨來就去找司馬煦年問個究竟。
“司馬大人,剛在朝堂之上你是何意?”
“楊大人,還沒向你道賀呢,恭喜高升。”
“你應該不會是想著報答我父親提你入朝的恩德吧,更何況,你把這個視為恩德嗎?”
“楊大人,我還是那句話,你若是學得你父親的沉穩,前途怕是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