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夫人和史朝清抵達汴州後,就被安排在開封城內一處普通的宅院裡,四周也不是很安靜,白天有孩童的打鬧聲,晚上有雞鳴狗叫聲,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或者說汴州民風浮躁,喜好逐利,根本安靜不下來。
方重勇就這樣把史朝清他們晾著,既不接待,也不處置,隔三差五的送一些糧食和普通衣物給他們。那些服侍辛夫人的下僕,也都是辛氏的家僕。
這種態度,讓史朝清心癢難耐,又像是懸在半空之中不掉下來。不往下看還算好,往下一看是萬丈深淵,怎會不令人膽怯?
好在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很久,十多天之後,朝廷派了一位禮部郎中,來到史朝清母子居住的院落。
正是春風得意,官路亨通的元載。
如今的元載,也算是方清身邊的大紅人了,提的很多策略都被朝廷採用,可謂是鐵桿狗腿子。
如果方清現在讓元載弒父才能當宰相,那麼這一位也會毫不猶豫,將他那已經下葬多年的老父親拉出墳頭再殺一次。
方清經常說的天下大同,說的公理大義,元載之類的人不以為然。可是他們對於誰更有前途,將來誰能當天下共主,卻看得比誰都明白。
方清怎麼想的不重要,他將來能不能稱帝,能不能改朝換代,很重要!
“官家恩德,冊封史朝清為河陰縣公,爵位可傳於後人,每一代降一級。
即日起,史朝清擔任嶽州刺史,暫且不必到任。
賜開封城內宅院一座,俸祿與食邑,按朝廷規章下發。”
元載搖頭晃腦,字正腔圓的宣讀聖旨,一副典型的公事公辦模樣。
嶽州在洞庭湖附近,那是顏真卿他們那個“朝廷”的管轄區,壓根就去不了,只是掛名而已。史朝清心中不是滋味,但又不好說什麼,只能耐著性子將聖旨聽完。
“謝聖人恩典。”
等聖旨讀完,史朝清對元載叉手行禮道。
哪知道元載剛才臉上還漫不經心的,聽到這話以後立刻面色大變,一臉正色對史朝清強調道:“汴州沒有聖人,只有官家和天子。這份恩德是官家給你的,要謝的話,你必須謝官家才是。”
換句話說,在元載口中,汴州的所謂“天子”,史朝清無視他就行了。說得如此露骨,連傻子都能聽出來。
“在下失言了,失言了。”
史朝清諾諾不敢言,只得連聲抱歉。
元載眉毛一挑,得理不饒人。
他將雙手背在身後,板著臉呵斥史朝清道:“官家是要臉面的人,有些話不方便直說。但元某不怕丟臉,就把話直說了吧。朝中很多人,是想將你們母子處以極刑的,至少也是個抄家流放貶為奴籍。是官家力排眾議,說不能苛待回頭是岸的人。”
不是吧?
史朝清一時間亡魂大冒,搞不清楚到底是元載在嚇唬人,還是確有此事!
“那……那在下應該怎麼辦?”
史朝清一時間也有些手足無措。自家也沒有貌美小妾可以送,而且聽聞方清也不好這一口啊!
那該怎麼討好對方呢?
“這樣吧,你和你母親現在一起隨元某去府衙,當面謝謝官家,這件事就算完了。”
元載裝模作樣的說道。
史朝清點頭稱是,連忙叫上其母辛夫人,一行人匆匆忙忙趕到府衙,卻聽說方重勇已經去開封縣城外渡口,看什麼“起重吊機”安裝去了。
史朝清不明白這玩意到底是啥,但能讓方清親自去觀摩監督的玩意,勢必不能小覷。
還是大聰明比較心細,知道辛夫人是女流之輩不方便拋頭露面,於是叫了一頂府衙裡迎來送往的“轎子”,讓辛夫人坐在裡面,然後引著眾人前往城外運河渡口。
此刻汴州運河渡口的晨霧還未散盡,史朝清隨著走在轎子側面,已能聽見碼頭此起彼伏的號子聲。
禮部郎中元載特意將青緞轎簾掀起來,讓辛夫人能夠看到外面的景色,也讓初冬的寒氣裹著市井聲浪灌進轎廂。
辛夫人被河邊的冷風一吹,驟然一哆嗦,心中暗罵元載不是東西。
“河陰縣公請看,這便是官家賜下的恩澤。”
元載對走在轎子旁邊的史朝清說道,同樣是讓坐在轎子裡的辛夫人可以聽到。
辛夫人繡著金線的袖口微微發顫。透過轎窗望去,十多丈寬的河面上,擠滿掛著各色牙旗的漕船,桅杆如林遮住了對岸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