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小羽的這些話果然把羅晶晶的眼淚叫下來了,連程瑤的眼圈都紅了,她上去緊緊地摟住她,用柔情的撫摸來溫暖她。羅晶晶雙手掩面,全身發抖,抽泣著說:“他應該知道,我是相信他的,我相信他不會殺人。他在我心裡和過去一樣。他們肯定是搞錯了,他應該上訴,他為什麼不上訴……”
韓丁索性不再有任何隱瞞,他接著說下去:“他認為上訴沒有用,他不想再拖下去了,他不想再讓你為他操心了。”
羅晶晶泣不成聲:“那你為什麼不替他上訴……你是他的律師,你應該為他上訴!”
韓丁的聲音變得強硬起來:“我勸他上訴了,是他自己不上訴的。上訴不上訴是他的權利,不是我的權利。但是有一點我必須告訴你晶晶,他就是上訴了,我也拿不出新的證據來推翻那份鑑定書。那份鑑定書後來又經過省公安廳的血跡專家複核過,結論沒變,我沒有能力推翻它。”
羅晶晶還是哭,哭聲帶出她的絕望:“那也應該上訴,至少可以讓他多活幾天,讓他在這個世界上,和我們一起,多活幾天……”
韓丁搖搖頭,說:“晶晶,他想早點結束,是不想讓你再這樣難過。而且他這樣活著,也很難過,難道他不難過嗎?結束對他也是一種解脫,我們應該尊重他的選擇。”
羅晶晶只是搖頭,她大概想說什麼,但她的話哽咽在胸中,一句也說不出。程瑤以目示意韓丁不要再說下去了,然後把羅晶晶扶進了臥室。韓丁一個人坐在客廳裡,心裡很難受。一個他愛著的女孩這樣愛著別人,他心裡很難受。
他一個人在客廳裡坐了很久。他不知道程瑤什麼時候出來的。她站在他的身後,說:“韓丁,晶晶想去看看龍小羽,想和他再見上一面,你有辦法嗎?”
韓丁回頭看她,說:“我沒辦法。”
程瑤沒再說話,低頭嘆了口氣。韓丁沉默了半天,低聲說了句:“讓我想想吧。”
第二天是星期天,上午八點,韓丁和羅晶晶一起出門,兩人搭乘一輛計程車,從工人新村直接開到了市公安局預審處看守所。
看守所的民警見韓丁今天帶個女的來,奇怪地問:“喲,怎麼今天兩個人?”
韓丁不動聲色,向民警介紹:“這是我的同事,姓羅,叫羅晶晶。”
民警很好奇地關注著羅晶晶:“也是北京來的?你們北京的律師一個個怎麼都跟電影明星似的。”
韓丁笑了笑,說:“個頭兒高,對吧。正好她在平嶺辦別的案子,我今天拉她來幫個忙的。”
民警說:“那小子不是不上訴了嗎,你們還有什麼事呀?”
韓丁說:“他上次說想給家裡人留份遺囑,我們來把這事辦了。”
民警說:“他父母好像早不在了,早沒家了,遺囑留給誰呀?”
韓丁說:“誰知道,他還有親人吧。”
民警說:“噢。”
那民警既像有意盤查,又像隨意閒聊,漫不經心地問著,同時幫他們開好了進監證。然後找來另一位年輕些的民警,帶他們進去。羅晶晶沒見過這陣勢,聽著韓丁和那位民警的一問一答,緊張得臉色都白了。看見民警開證放行了,臉上的線條才稍稍鬆弛了些。韓丁看她一眼,示意她隨便點,示意她跟著走,她就跟著往裡走,跟著韓丁拐了不知幾個彎,進了不知幾道門,最後走到了那間談話室。
他們進去,發現長桌的另一面是空的。龍小羽還沒有押到。羅晶晶見韓丁坐下來,便也坐下來,因為緊張,因為拘謹,所以過於規矩地坐得挨韓丁太近了。韓丁推她:“往那邊坐坐,那麼大地兒。”然後笑笑,用笑容放鬆她的神經。羅晶晶連忙挪挪位置坐遠了些,好在陪他們進來的民警穿過他們對面的一道門出去帶龍小羽了,對羅晶晶的窘態沒多留意。
五分鐘後,龍小羽被帶來了,穿著囚衣,剃著板寸,一看見羅晶晶迎面在座,驚奇得如在夢中,張開嘴剛要說什麼就被韓丁搶先打斷:“龍小羽,今天早上吃得好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羅律師,我的同事。今天一起來找你,你不是說要留一些話給你的家人或者朋友嗎,我們幫你記下來,好不好?”
韓丁說完,示意羅晶晶從皮包裡取出紙筆做記錄狀。然後對還站著發愣的龍小羽說:“你坐吧,坐下說。”
帶龍小羽進來的那位民警也在龍小羽身後拍拍他的肩,很公事地說:“坐吧。”然後像往常一樣把龍小羽腳上的鐐銬連線在長椅上,鎖好後,民警繞到長桌的另一端坐下,旁聽。
龍小羽呆呆地坐下來,眼睛猶豫了一下,才抬起來落在羅晶晶身上。他看羅晶晶時大概完全沒有聽見韓丁又說了什麼。
韓丁平靜地說:“龍小羽,你說吧,你要給什麼人留話?”
龍小羽眼睛只看羅晶晶,對韓丁的問話隻字不答。
韓丁提高聲音,他想把他的注意力引過來:“龍小羽,你要留遺囑嗎?你要對什麼人最後再說點什麼嗎?”
龍小羽眼睛依然僵滯在羅晶晶的臉上,但他開了口,他啞啞地說了句:“要的。”
韓丁繼續大聲問:“你要對什麼人說,你家裡還有什麼人嗎?”
龍小羽把目光收回,移向韓丁,他的聲音有一點發抖,他說:“我父母早就不在了,我老家也沒有親人了。我只有一個朋友,她也是我的妹妹,只有她,還……還算是我的親人!我……我想對她說幾句話。”
屋裡的空氣幾乎凝固了,韓丁心裡怕死了,他怕羅晶晶會忍不住心裡的嗚咽。雖然她從昨夜到今晨,一直堅決保證能夠控制感情,堅決保證不露聲色,但韓丁還是擔心她會突然之間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