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交來到花房後看著這滿棚子花木笑著道:“恩師,近來這栽花的手段是越來越獨步京城了,不說別的就說這幾樹茶花,天下哪有幾樹茶花有這等醉人的風姿。”
陸光祖聞言放下剪刀,退後一步點點頭道:“你倒是有眼光的人,這茶花確實是老夫生平的得意之作,你小心些莫碰壞。”
王交輕手輕腳地道:“是,恩師。”
陸光祖一邊撥弄花草一邊道:“你新任銓郎,拜見過孫餘姚了沒有?”
王交道:“交接時見過一面,沒說什麼話。”
陸光祖問道:“有沒有給你下馬威?”
王交道:“那倒是沒有,想來是看在恩師的面子上。”
陸光祖道:“那京察的事也就沒有交代了。”
王交道:“京察是考功司的事,學生初任不敢多問。”
陸光祖冷笑道:“有什麼不敢問的,你不問,別人當你不上心,就不會請教你,如此哪裡有人會將你看在眼底。自古以來為官者哪個有不攏權的道理。”
王交道:“學生謹記恩師教誨。其實學生這一次蒙恩師抬舉任文選司郎中,心底也是戰戰兢兢,生怕旁人非議。”
陸光祖道:“咱們是掌銓之官,在他人看來,可以提引人,也可以報復人。但人嘛總是難免好好惡惡,這也是外人稱之不公的由來。但若是我們能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如此旁人就不會說什麼了。”
“你到文選司先提拔幾個以往在官場上得罪過你的,如此旁人就會稱之為公了。”
王交露出拜服之色道:“真是聞恩師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學生明白了。”
陸光祖道:“自古以來官不負人,但人卻可以負官,你這個位子可是大有所為之地,不要辜負了老夫一片栽培之意才是。特別是這一次逢京察之事,你不僅要管你份內之事,份外的也要盯著,老夫感覺孫餘姚要拿這一次京察作一篇大文章!”
王交道:“恩師,學生也以為有可能,眼下王太倉因為三王並封之事,大失民心,百官們上疏的上疏,辭官的辭官都在反對。若能利用這一次京察的事,徹底剷除朝堂上王太倉的黨羽,以後內閣之中就是恩師你說得算了。”
陸光祖道:“誒,話不可這麼說,王太倉入京以來對老夫一直禮敬有加。他沒有負老夫,老夫也不忍負他。你怎可勸老夫落井下石呢?”
王交道:“可是恩師你不這樣想,王太倉未必不會這麼想。咱們大明曆代宰相之中,除了三楊外,有哪個首輔與次輔之間可以善始善終的?”
“誒,王太倉是君子嘛,不會行此事。”
“恩師,君子才不能不防的。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還請恩師明鑑啊!”
陸光祖想了想道:“你的考慮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之前王太倉答允老夫將林宗海逐出朝堂去,又若非因為這件事林宗海出手焚詔,也不會將他弄得難以下臺。”
王交道:“恩師,你沒看出來嗎?王太倉將林宗海調去朝鮮,現在想來所為的還不是自己三王並封的事方便啊。”
陸光祖道:“此事老夫有分寸,一切先等林侯官罷官以後,再說了就算老夫不出手,孫鑨怕是也不會放過王太倉的。”
王交離去後,陸光祖在花棚裡是站了許久,然後對一旁下人吩咐道:“將管家叫來。”
說完陸光祖回到屋子,丫鬟侍女給更衣擦手,陸光祖從頭到尾手指頭也沒有動一下。
片刻管家到了陸光祖房裡。
陸光祖問道:“盧中書那邊近來有什麼訊息沒有?”
管家聞言目光看向左右,陸光祖道:“人早就屏退了,你說吧。”
管家道:“盧中書回稟說王太倉這幾日都是皺眉不展,只是想著如何安撫百官。”
陸光祖臉上一鬆問道:“林宗海自劾的奏章,元輔打算怎麼處置?”
“出了焚詔那麼大的事,按道理王太倉是要拿出來與幾位閣老一起商議林宗海的去留,但是王太倉至今沒有發話。”
陸光祖聞言神色一凝。
管家隨即問道:“老爺怎麼了?是不是擔心此事懸而未決,最後出了什麼亂子?”
陸光祖道:“出了這麼大的事,王太倉不會一點想法也沒有,林延潮自劾的奏章,看來王太倉是要在準與不準之間作文章了。”
管家道:“我看這幾日就會有結果,老爺是不是讓盧中書在王太倉那邊盯緊一點。”
陸光祖擺了擺手道:“盧中書的位子太重要,一不小心就會讓王錫爵知道他是老夫在他那安插的人。所以沒有要緊的事不必來回報老夫,但也不可什麼都當作不知道,其中分寸你讓他自己好生把握,不過依老夫看來如今這個形勢,破局就在這兩三日之間了。”
管家點了點頭道:“老爺放心,小人知道怎麼辦。”
陸光祖擺了擺手,當即管家已是退下,他坐在塌上凝望著香爐裡的燻煙,淡淡地道:“到了最後不會出什麼亂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