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抵達身在浙江老家的孫鑨手中,孫鑨視之淡淡一笑,此言當年孫鑛曾讚譽過張居正,稱其為‘宰相中射鵰手’,當時孫鑛與張居正不和,遭其所抑,但從未有過怨言,反而稱讚他的才能。
而今孫鑛又用此語來評價林延潮。
孫鑛讀信後,又交給其子同樣因貶謫在家的孫如法,此言也就從此流傳開來。
孫鑛離去後,經略行轅之內。
林延潮與林延壽二人邊吃飯邊說話。
林延壽已是盛了第五碗飯,順手還將紅燒肉的肉汁澆在了碗裡,林延潮見了不由道:“兄長這一次到山東從軍,人清瘦了許多,但飯量卻是見漲!”
林延壽一邊大口扒飯,一邊道:“吾弟勿驚,不過多盛了幾碗飯而已,吃不窮你的,一驚一乍的,莫讓人看了笑話!”
林延潮搖了搖頭。
林延壽繼續道:“吾在膠州軍營大半年沒見幾次葷腥,能不清減嗎?吾弟你若是吃飽了,你面前這鴨腿我也就不客氣了。”
林延潮笑了笑將鴨腿夾給他道:“山東正在鬧春荒,就算我身為數省的經略,這飯菜也不過是兩葷兩素,今日已是破例加了一道葷菜。你也莫要抱怨了!”
林延壽三口兩口將鴨腿啃得只剩骨頭,然後又盛了一碗飯將剩湯倒在飯裡,趁著這空閒道:“其實我當初也不知為何非來山東一趟,在京裡每餐都是大魚大肉,這樣的榮華富貴為何不享,卻非要來這地方受苦。”
“是啊,兄長為何非來山東呢?”林延潮放下碗筷。
“還不是苦於英雄無用武之地!”林延壽長嘆一聲,悲憤交加地將菜泡飯喝了乾淨,然後長長打了一個飽嗝。
林延潮見此一幕,深感林延壽這吃相,到後世直播平臺足以成為一名吃播了。
“不過這一次吾還是有了出人頭地的機會,知州已是與我說了,會連升兩級,向朝廷保奏吾為千總!如此咱們林家光可以宗耀祖,一家老小都跟著飛黃騰達了!”
林延潮聞言一時失語,林延壽看了林延潮一眼笑道:“吾弟勿笑!其實這一次我還不是沾了你的光嗎?吾說笑的,哈哈!”
酒足飯飽後,下人正給二人收拾桌子,陳濟川給林延潮,林延壽奉上香茶。
林延潮喝了口茶道:“兄長,你這飛黃騰達,可能要緩一緩了。這一次戰功,你能只能升一級,任副千戶,署千總。”
林延壽一聽自己從前戶變為副千戶,任千總變成署千總,不由大為失望言道:“孃的,朝廷這也太摳門了!這不是寒了咱們將士們的心嗎?”
林延潮不動聲色道:“不是朝廷不給,而是我按住的!”
“什麼?”林延壽吃了一驚,然後道,“潮弟,你這是什麼意思?哪有自家兄弟給拖兄長拖後腿的道理,這紀知州,劉撫臺他們都不說話了,為何你倒是給我推了?”
林延潮道:“正因為撫臺,知州他們都不說話,我才不能讓他們保你,兄長,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林延壽賭氣道:“不知,你是兄長,我才是弟弟!”
呵!這是鬧情緒了。
林延潮道:“兄長,這請功奏疏裡言你殺寇五人,身中十餘箭可是真的?”
“這……”
林延潮道:“若是真的,我立即讓劉中丞如實為你奏上!保奏你為千戶!”
“這……這雖是略有誇大,但吾這一次……吾弟可知道,這一次我到山東,每日勤練武藝,苦讀兵書戰策,早已非吳下阿蒙了,別說任區區一個把總,就算是遊擊也可勝任啊!”
又在顧左右而言他。
林延潮微微一嘆道:“兄長,你若是在這樣,那麼我也沒有辦法,還是奏請朝廷把你調回京師吧!”
“別,我這千總還沒當呢……不,我尚未建功立業,怎能如此回京,豈非讓人看輕。我先帶兵再說!敢問一聲,吾何時帶兵出海平倭,建功於朝鮮呢?”
林延潮聽林延壽如此說,甚感無語。
膠州營捕倭軍兵額為兩百四十六人,雖說是一個千總,下轄兩個把總,但明朝兵制就是如此。不過讓林延壽擔任捕倭軍的千總,而且是署理,實在令林延潮有幾分不放心,正職與副職不同,萬一有個差池怎麼辦?
然後林延潮想了想回去讓吳幼禮從南兵裡挑兩個老成持重,又熟練帶兵的老卒到林延壽那。至於出海平倭,建功於朝鮮那就免了,還是老老實實留在山東,才是上策。目前海上朝鮮還是佔據上風,倭船一時是到不了山東的。
想到這裡,林延潮放下心來,這時候的倭國還是重陸輕海。
豐臣水軍的主力是九鬼嘉隆所率的熊野水軍,加藤嘉明、脅坂安治繼承的淡路水軍,在日本戰國時表現雖說不錯,但比之村上水軍還是不如。
到了一五八八年,也就是萬曆十六年,豐臣秀吉下了海賊停止令(八幡船禁止令),原來在各個大名勢力夾縫中游走的水軍,都被豐臣家收編或者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