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點而言董仲舒實有大功於儒學,但因為他篡改了很多儒學經義,被那些‘原教旨主義’的儒生指責。
郭正域又道:”而後南宋的呂,陳,葉開創的事功學派,成了與朱熹的理學,陸九淵的心學相提並論的學派。”
“然而事功學派的傳承是自王安石所言‘為天下國家之用’,然而老師卻屢次言,林學一派雖主張變法事功卻不是王安石之法,理學常指責此是自相矛盾,不能自圓其說。”
林延潮仔細一想,郭正域方才所言就是引申出三個方面。
一,林延潮執政大明。
二,林學在廟堂上獲得顯學的地位。
三,推行事功變法取得百姓的支援。
這三者是三而一,一而三的關係。
現在理學反對事功學如此激烈,會不會因此影響到其他兩方面呢?
林延潮道:“若說我當年剛剛提出事功之學時,尚如襁褓之中的嬰兒,而今隨著我等在讀書人中影響日大,我還主一科南宮,天下讀書人學習事功之學的越來越多。”
“受理學之教多年的儒生已生警覺,因為事功之學與心學不同,心學已日漸從入世之學,變成出世之學,而我事功之學卻一直事入世之學。”
“這一點並非只是現在,譬如孔子更欣賞顏子,還是子貢?”
“子張與子夏間,過猶不及之爭?
“‘思孟學派’與‘孫氏學派’何為儒學正宗?
“孟子與荀子間的性善,性惡?
“南宋時,程朱理學與事功學派並立,但大家尚且列入朝廷的國策,故而同舟共濟。然而今日理學已執國策兩百年,今天可否容我事功學派一席之地呢?”
林延潮一席話,令孫承宗,郭正域二人深思。
郭正域道:“老師,理學內也有爭議。”
林延潮點點頭道:“正是不可一概論之,就如同理學學問出二程,二程也有不同。”
“小程先生勸天子連一條柳枝都不能折,但大程先生卻豁達許多,當年二程赴宴時有妓女招待,大程先生是來者不拒,但小程先生拂袖就走,但次日小程先生責問大程先生。大程先生說昨天大家逢場作戲,我有妓,汝無妓,今日家裡無妓,你心底卻有妓。”
“大儒邵康節快要病逝時,小程先生前來探望然後說,先生快要病逝了,再也無人致力於先生的學問,我想聽一聽先生的主張。
邵康節卻說,平生的功夫學問都到此為止,然而並沒什麼主張。
程頤又繼續追問,邵康節搖頭說,你的學問從固執處而生,然而也因固執處所失啊(原文是生薑樹上生,生薑樹上出)。
程頤最後問說,從此要與先生訣別,還有什麼見教的?
邵康節聲氣已微,勉強舉起兩手對程頤說,把面前的路留寬一點,讓後來的人也能走一走。”
說到這裡,林延潮駐足道:“理學會不會放事功學派一條生路,如邵雍告誡程頤的那番話,把面前的路留寬一點,讓後來的人也能走一走呢?”
郭正域連忙道:“老師,理學中也有不少開明的官員讀書人認為事功學派與理學可以互補長短,但也有不少人主張……”
郭正域說到這裡不說了,林延潮知道,剩下的理學世儒就主張‘穿自己的鞋,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或者是穿別人的鞋,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找鞋吧。’
林延潮道:“因此理學與事功學派,將來必有一爭。此爭在於民心,也在於廟堂上。”
“廟堂,乃是國策之爭,而民間,在於民心順從,從這點而言事功之學還差最後一步。”
“最後一步?”
郭正域,孫承宗都是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林學到了今日,眾人都是覺得高而仰之,猶如夫子之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