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著林延潮現在的地位,以及大家與申時行的關係,徐泰時當然樂意幫這個忙,林宅雖說比申宅,武清侯宅小几十倍,在眾京官中也是不值一提,但亭臺樓閣假山小橋流水魚池皆有。
徐泰時不愧巧手,將林延潮這小宅營造出了江南水鄉林園的感覺。
京師裡夏日漫長,炎熱無雨,待秋光蒞臨前,又下了好一陣的雨。
林延潮每日退衙後,攜子與林淺淺就住在小宅裡白日避暑,夜晚賞月,有公務時臨軒伏案,閒時教子讀書,倒也不負了這一園林的景色。
宅院雖小,但也有竹林松濤,魚池碧綠,生出幾分‘山林悅鳥聲,深潭空人心’之感來。
有時候林延潮會想穿越到明朝來,失去了很多生活上的便利,但又想想後世二環內,有這樣一處園子,心底又平衡許多。
宅院裡,小延潮雖小,但林延潮已是開始親自教他讀書認字了。
第一個是教他名字,單名一個用字。
用字,這包含了天下大多數父母的心思,不求大富大貴,位列公卿,但求於家於國,作一個有用的人,如此也就夠了。
林延潮主要教兒子,握筆持筆,筆正字也就正,這是蒙學時林誠義教給他的道理,如此一代一代的傳下去。
到了九月時,有一老友來訪。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年與林延潮一起喝茶聽戲,寫白蛇傳的謝肇淛。
謝肇淛在閩中有了不小名氣,去年他鄉試及第,卻沒有立即來京趕考,反而今年才決定來京師投奔林延潮,然後在此讀書求學。
謝肇淛來時秋色正好,看著林延潮一園子景色,連他如此在蘇杭待數年過的人,也是嘖嘖稱讚:“我道是京師沒什麼好園林,但見學功先生的府邸,實在是難得。”
林延潮笑道:“能入你的法眼就好。這一次知你要來,我煮了黃精茶。”
謝肇淛嘆道:“學功先生,還記得我的口味啊。”
林延潮笑了笑。
不久徐火勃,袁宏道,袁中道到了。徐火勃與謝肇淛久別重逢,然後引薦了袁宏道,袁中道與謝肇淛認識,大家志同道合,聊起來甚是投機。
當天晚上,眾人聚在林延潮的園林裡,有先生,有後輩,有師生,有同道,有好友。屋子外秋風習習,屋內燈火明亮,酒盞映紅。
眾人席地而坐,對著秋月竹林喝酒暢聊,講酒,講花,講茶,就是不講公事。
喝著謝肇淛從老家帶來的青紅酒,林延潮也是放下公務的勞神,聽著眾人說笑。
謝肇淛忽然從兜中取了一書來,遞給林延潮笑著道:“這一次我得了一本奇書,千里送來給學功先生與諸位一觀。”
謝肇淛書才拿出,就被徐火勃一手拿過,看了頭幾頁即笑著道:“我道是什麼奇書,這不是水滸傳嗎?說的是潘金蓮,西門慶,武松那一段故事。”
謝肇淛笑了笑道:“你繼續看下去,就不會這麼說了。”
徐火勃聽了當下吐了口唾沫在手指繼續翻書,才看到幾頁,不由面紅耳赤道:“這是什麼書,你也拿來。”
謝肇淛聞言大笑,將書給林延潮道:“各位,此書實乃一本奇書,只是什麼人各從書中看出什麼道理來,若是淫俗之人也只能看出淫俗之事來。”
徐火勃聽了惱道:“胡說八道,這明明是水滸傳一段故事,被人借樹開花,胡亂截來說來一段故事,博人耳目。”
林延潮取書看過,作為前世博覽群書的人而言,自是知道這書是什麼金什麼瓶什麼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