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大牢。
這裡是一個令人聞風色變之處。
東廠本沒有自己的刑獄,但不知何時起即設了刑獄。這裡與北鎮撫司大牢一般,都可以不經刑部正式流程,自己審訊犯人,所有人只對東廠廠督一人負責。
現在這暗不見天日的大牢之中。
樂新爐,胡懷玉、王懷忠、汪釴,湯顯祖等人都被五花大綁捆在刑具上。
因為此事已是上抵天聽,故而東廠很多厲害的手段都沒使出來,但即便如此這些東廠牢頭也有各等折騰人的手法,如此下來胡,王,汪三人早就吃不住,什麼都招了,已無需動刑。
現在只剩下樂新爐,湯顯祖二人。
其中樂新爐如何審訊就是寧死不說,但他的罪早已透過其餘三人的口供為證,無需再審了,上面對樂新爐也沒有再動刑,只等著旨意了。
這些人中唯獨湯顯祖還在受刑,因為有一份口供,東廠的人還沒拿到。
“湯顯祖,咱家問你當年朝廷查封燕京時報,你如何脫逃?何人給你訊息,偷了風聲?還有其餘幾個人的下落在哪裡?”
油燈搖曳不定,牢房裡充斥著血腥瀰漫,以及腐敗的味道。此人問完又翹起蘭花指,用燻過香的絹帕放在鼻上顯然是受不了這大牢裡的氣味。
湯顯祖被捆在柱上精神萎靡,但聽到這話時卻大聲道:“此事我早已說過數次,不知就是不知。”
對方冷笑道:“不用著急回答,我再問你這半年以來你們謀劃,在朝野之中以飛語中傷大臣,你幾人可是受了何人授意?還有原任蘇州推官袁可立是否與你相識?”
“無人授意,全憑公心。至於袁可立我從未見過一面。”
“沒有見過一面,那就是有書信往來了。你們書信在何處?除此以外是否還有其他渠道往來,是否有人在你們之間傳遞訊息?為你們中介的是不是翰林院裡的孫承宗?”
湯顯祖聞言狂怒道:“完全是子虛烏有,栽贓陷害,湯某沒做過的事,為什麼要認?你們是何人授意是要陷害忠良嗎?”
“不用著急。咱家再問你一遍,袁可立你沒見過,難道孫承宗也沒見過嗎?”
“湯某與孫承宗早已多年不曾往來,何談中介之事,你們要殺就殺,但湯某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們不要牽扯到他人,否則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
房間裡傳來一個尖銳的笑聲,牢房裡的油燈黑暗,湯顯祖如何也看不清對方的面孔,只是從聲音來聽,大概是宮裡的一個太監。
對方柔聲道:“讀書人有你這風骨算不錯。但是你這樣何苦呢?你再好好想想,咱家再給你一次機會。”
湯顯祖道:“義之所在,談什麼值不值,無論問幾次,湯某都不做栽贓他人為自己脫罪之事。”
“敬酒不吃吃罰酒,看來湯兄你的苦頭還吃夠啊!沒關係,終有一日你會開口的。”
說完此人起身用絹帕捂著鼻子離開了牢獄,然後幾名如狼似虎的牢卒就來到了湯顯祖的面前……
此人之後直接來到宮裡,向司禮監掌印太監兼提督東廠的張誠稟告。
張誠剛剛睡醒,整個人懶洋洋地靠在塌上,左右各有四個小火者,替他捶背捶手採耳梳頭。
聽完稟告後,張誠本是半睜著眼睛,轉而嚴厲:“吃了這麼多苦頭,還是沒有招嗎?文人居然也有這樣的骨氣?”
對方稟道:“中傷朝中大臣之事,他是一概是招了,但唯獨涉及林三元的事是一字不提。其實若陛下親自過問,咱們還有很多重刑沒用。”
“那你還有什麼辦法?”
“我看若是無法拿到口供,不如弄一個畏罪自殺,如此就能將髒水潑到林三元的身上了。此事交給小人來辦,保準天衣無縫。”
張誠擺了擺手從榻上坐起身來,幾名火者熟練地替他披衣穿襪穿鞋。
張誠道:“你忘了陛下身邊有誰?有陳矩!他在一旁盯著,你以為那麼容易?此人窺視掌印太監之位已久,若給他拿到咱家栽贓陷害大臣的證據,他正好可以取而代之。”
對方一陣默然,然後道:“可是皇貴妃那邊與林延潮一直不和,此事宗祖爺若是辦得好了,可以到皇貴妃那邊領賞啊。”
張誠冷笑道:“誰叫你們沒有拿到湯顯祖的口供,沒有真憑實據,咱家也不好領這個賞啊。”
一旁的火者給張誠奉上西域的葡萄,張誠吃了幾個滿口汁水,然後含糊地道:“但是也無妨只要是撲風捉影之詞都可以寫上去。你幹這一行這麼久了,難道不知咱們陛下自張太嶽之事後,對大臣的猜忌之心何等之重嗎?”
對方當下拜服道:“這小人怎麼沒有想到,還是宗主爺高明,熟知萬歲的心意。”
張誠吃完葡萄,火者拿起巾帕擦拭後道:“你休要拍咱家的馬屁,此事拖了一段日子了,聖上那邊想必已是心急了。你就如此寫除了樂新爐外,其餘之人一律輕判,然後上稟天子!”
對方疑道:“宗主爺如此寫不知何意?這湯顯祖不就放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