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家明白僵局就在這裡,朝廷的積弊不是一日兩日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難道林延潮能幾句話之間就能解決問題嗎?
這時候,殿外的雪又下大了。
殿內無人說話,靜得是一根針掉落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眾官員默數了好幾遍乾清宮的磚頭,卻聽聞隱約之間沙沙的腳步踏雪聲。
然後宮外一名太監出聲道:“哎呦,林部堂啊你可總算來了,皇上與眾大人都在殿裡等了許久啊。”
但聞一個年輕的聲音在殿外道:“令聖上萬金之軀等候,林某實在是罪孽深重,還請公公立即替我稟告。”
“皇上吩咐了,林部堂來了不必稟告,直接入殿就是了。”
“既然如此,林某也唯有從命了。”
而說完之後,林延潮提起官袍下襬一步一步從臺階走上乾清宮大殿,今日自己方到京城,即遇上了九卿廷議,還是天子親自主持,此事實在是令他沒有一點準備。
到了殿前,等到左右把門太監當即推門。
林延潮看了一眼殿中但見天子,申時行,眾官員都正在看著自己。
林延潮心底一凜,這氣氛不對,怎麼看起來像大家都不討論,一副站在那邊乾等著自己的意思。
林延潮沒有想太多,跨過門檻徑直入殿然後向天子參拜後道:“臣林延潮叩見陛下,還請陛下恕臣來遲之罪!”
但聽天子溫言道:“大雪延誤,也是情有可原,林卿平身入列吧。”
“謝皇上!”
林延潮起身後向殿內眾大臣們作了揖,眾大臣們也是欠身回禮。
然後戶部尚書石星,兵部尚書王一鄂都是左右讓了一讓,空出一個身子的地來。
林延潮知道這就是自己的位次了。
往殿上看,申時行坐在連椅上,然後次輔許國站在第一位,下面依次是王錫爵,王家屏,吏部尚書宋纁,戶部尚書石星,數到林延潮自己時正好是第六位。
至於王一鄂即便身為堂堂兵部尚書,位次也在自己禮部尚書之下,再下面是陸光祖,楊俊民,李世達等等。
這時左右太監已是給天子搬來一陣龍椅。
天子面南而座,這就是周易上所說的‘聖人南面而聽天下,嚮明而治’。
天子道:“既是九卿都到齊了,那就繼續議吧,方才說到哪裡了?”
側坐一旁的申時行道:“回稟陛下,方才議到經略尚書鄭洛上奏,說他一人總理陝西三邊軍務獨木難支,懇請朝廷另擇督臣,總督三邊。再之前說的是要不要裁撤南軍。”
天子道:“諸位繼說吧!”
堂上寂靜片刻,然後戶部尚書石星正要出奏。
天子伸手一止道:“石卿方才已是屢次進奏,現在就林卿沒說過話,此事朕要聽一聽林卿的意見?”
林延潮:“???”
林延潮看了一眼石星,天子哪裡有這樣說話的,這不是得罪了石星嗎?而且哪裡有剛到就問事的道理,好歹也讓我歇一口氣啊。
但見天子道:“林卿才識卓著,當初為講官時,朕早已瞭然。後來林卿為大臣的時候,又是屢進耿言,是一個極敢說話的大臣。今日朕下詔召你來,也是想你剛到京師,還沒有與朝中哪位大臣透過氣,所以想來會與朕直言不諱的。”
林延潮聞言恍然,原來如此,天子是這個意思。
自己快兩年沒有回京了,乘著剛到,最必然與朝堂大佬在事上沒有先達成一致,所以天子要自己不要考慮立場,有什麼說什麼。
但是自己要不要直言不諱呢?
這令林延潮犯了難。
林延潮還記得自己上一世剛進體制裡的時候,師長曾囑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