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聽了有些納罕,一面換上燕服一面問道:“他們要引薦的人是誰?他們不怕暴露了與我的關係嗎?”
陳濟川道:“此人叫鍾騾子……”
林延潮打斷道:“鍾騾子是此人名字,還是外號。”
“是外號,漕河上的人都這麼稱他。此人在縴夫,運軍很有聲望,甚至臨清以上運河上的官吏都要賣他三分面子。”
林延潮道:“如此說即吃遍黑白兩道了,看來此人有些背景啊。”
陳濟川道:“老爺果真是料事如神,此人出身貧寒,因為為人重義氣,能急人之難,故而在運河上下很得人心,運軍與縴夫為了避免官府的敲詐,都是託他官場上的人說話……”
林延潮聞言笑道:“這麼說他是要找我洗白了?”
陳濟川點點頭道:“回稟老爺,正是如此。似他這樣人物,若官府上面真要辦他也就是一句話。故而他千方百計打探到丘師爺後面是老爺你,故而找上門來。”
林延潮冷笑道:“丘明山做事也真不小心,竟給人順藤摸瓜到我身上。但此人也是膽大不怕我將他滅了口了嗎?”
陳濟川垂下頭。
林延潮道:“我暫時不會見他,你派人將他看住,不許他走動,也不許他與任何人往來。”
“是。”
吩咐了陳濟川后,林延潮即來到外廳赴舒應龍的宴。
外廳裡通著地龍,又放著好幾個大炭盆,故而室外儘管是下著大雪,室內卻是十分溫暖。
入座之後,但見舒應龍親自給林延潮斟酒,林延潮也是佩服舒應龍這份能放下身段的功夫,換了他是萬萬不肯給舒應龍斟酒的。
當年舒應龍的兒子舒宏志,萬曆十四年的探花,因為得罪了林延潮,被林延潮發配到雲南冊封藩府,結果舒宏志一生氣辭官回家,然後就病逝了。
現在舒應龍卻和沒事人一樣向林延潮斟酒道:“這一次舒某也想不到能與大宗伯同列六部,以後廷議上大宗伯有什麼主張儘管吩咐,舒某能支援就一定支援。”
林延潮一杯酒下肚,然後道:“大司空言重了,林某以後也有要借重大司空的地方。”
現在九卿廷議,一共就是十三位官員參加。
廷議不出結果時,或者會推官員時,就是大家一人一票。
在這個場合上,官員們相互拆臺是不智的,你拆我的臺,改天我也可以拆你的臺,最後是個雙輸的局面。所以這個時候,就算彼此心底相互不爽,但大家還是要放下以前的成見,合作才能共贏,利益交換才是王道。
現在舒應龍主動示好,林延潮倒也不會如此不賞臉,但是他也沒有答允,而是將話題岔開。
舒應龍見林延潮沒有答允自己,心底暗暗不快,然後道:“這一次大宗伯進京,可聽到什麼風聲沒有?”
“哦?林某趕路匆忙,還要請教大司空。”
舒應龍沉聲道:“大宗伯,朝廷要打戰了!”
林延潮問道:“哪裡?是西北嗎?”
西北就是火落赤犯邊的事,朝廷已經調鄭洛率軍抵達甘肅。
鄭洛到了甘陝後,率軍進駐花馬池,切斷貢道,並與扯力克和火落赤部對峙,大戰是一觸即發。
舒應龍道:“西北用兵已成定局,但舒某說得是西南,播州的楊應龍有不臣之心,四川撫按主撫,貴州撫按主剿,並指責四川縱容楊應龍,到時怕是有一場官司要打,此事恐怕要下廷議了。”
“那依大司空之見呢?”
“去年大災後,國庫空虛,朝廷雖說架子還在那,但一旦打戰,兩邊都要用兵,國力難以支撐啊。”
林延潮撫須道:“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