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說吧!”
兩位官員對視一眼。
“啟稟大宗伯,三日前運送白糧至京的漕軍勾結流寇,於臨清附近譁變燒燬幾十艘運船……”
林延潮聞言默默嘆了口氣,白糧是江南五府所徵課供宮廷和京師官員所用,每年送白熟粳糯米一共十七萬四千餘石。
但江南富庶之地,沿途受盤剝最重,一石米就要加耗米四鬥五升,一百石米另收墊腳銀,腳價銀二十餘兩。一艘船從江南運米至京師,三石米最後只能落得一石入倉。
運軍沒有辦法,向朝廷抗議多次,卻沒有反應這一次可謂是官逼民反,事情鬧大了。
這名官員跪在地上,額上汗滴直落,他是舉人出身第一次出任知縣,從未遇到如這等大員從他治下過境,故而說話難免結結巴巴。
“恩,知道了。”
那名官員聽林延潮話說得倒是平和,但從這一句言辭中自己如何揣摩到他的想法,這是在令他心底七上八下道:“昨日中都已是出兵平叛了,昨夜下官還命士卒將軍報加急送往南京兵部。”
但見林延潮道:“甚好,你處理此事甚是妥當。”
知縣聞言大喜心想,今日莫非是我飛黃騰達之日。他正要細說自己在其中如何贊畫,卻聽林延潮打斷道:“那你們找本部堂何事?”
對方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道:“啟稟大宗伯,眼下運道被封恐怕運船難以北上了,故而下官趕來報你。”
林延潮聞言踱步。
這樣計程車卒譁變,老百姓小規模起義對大明朝的官員而言已是家常便飯,他們眼下反而最擔心的是耽誤了自己進京的行程。
現在的大明朝就如同一艘多處漏水的船,實在令林延潮對這艘船感覺前途未卜。
林延潮對這名縣令道:“出事的運道離這裡不遠,眼下汝還以安撫民心,保境安民為當務之急,至於本部堂上京之事可以暫且放在一旁。不要因為本部堂而耽誤了你的要事。”
這名官員變色,他還以為林延潮說得是反話。
正欲解釋之間,忽然外面驛鈴響動。
眾人都以為有什麼緊急軍情。
卻聽得外頭傳來聲音道:“敢問新任禮部尚書在此嗎?”
“敢問你是何人?”
“我是從京城來的,有急事要面見部堂大人。”
“放他進去吧。”
馬蹄聲響起,一名穿著明黃色飛魚服的武將於院外翻身落馬。
這名武將入內向林延潮參拜後雙手捧上金箭道:“啟稟部堂大人,陛下口諭,朝廷不可一日無林先生,請林先生接旨後即刻進京,有十萬緊急的國事相商!”
林延潮聞言拜受聖旨,在場的官員見此一幕對林延潮更添十萬分的恭敬。
那武將道:“部堂大人乃國家重臣,眼下陛下下旨,內閣下文,都請部堂大人即刻進京商議國是,還請部堂大人速速啟程啊。”
林延潮手捧聖旨,在福州時是內閣發文催促,在道上是卻又是天子下旨。
這在所有人看來這一封聖旨意義分比尋常,官員在路上受這聖旨是足見天子對他的倚重。
當年張居正返鄉省親,天子是一日三詔請他回京立即主持國是。
為了記此曠世恩典,湖廣巡按朱謹吾為張居正老家給他建了一座三詔亭以為紀念。
張居正知道此事後寫了一封書信拒絕。
但毋庸置疑,這對於官員而言絕對是一等榮譽。
林延潮倒是沒有什麼激動之色,天子這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的尿性自己又不是不知道。現在自己任禮部尚書了,天子有事用得著自己,當然選好聽的話說。
林延潮淡淡地道:“蒙陛下看重,本部堂真是惶恐,但眼下運道不通,前方還有亂軍,本部堂欲北上而不得啊!”
那名錦衣衛道:“既是水路不通,不如部堂大人舍舟行陸,再調地方派遣官兵護送部堂大人北上進京如何?”
林延潮點點頭道:“如此甚好。”
於是林延潮即讓家眷於運船上等候,而自己捨棄運船,乘坐馬車改道,打算從河南北渡黃河進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