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先商收後官收,與原先的商收餘鹽沒區別,鹽戶誰肯賣鹽給朝廷,有多少就賣多少給商人了。甚至商人還利用到鹽場買鹽的便利繞開鹽引,從鹽戶手裡買私鹽。
因此兩淮餘鹽私鹽氾濫成災,卻沒有人卻買正鹽,朝廷不得不自掏腰包墊付開支銀。
所以官場又傳出風聲,朝廷有意再度恢復官收食鹽,總而言之來回折騰。
官收餘鹽,鹽民鹽商吃虧。
商收餘鹽,朝廷吃虧。
當今天子的脾氣都知道了,愛財如民,怎麼肯下面的人把手伸到朝廷裡。
這時候朝廷上清流有一個普遍的意見,認為朝廷鹽法不利,都是負責鹽業的官員屢屢被鹽商收買,故而導致政令被破壞。
沒錯,制度是好的,問題是在官員的身上,是官員操守不行,所以導致鹽法的糜爛。
因此要選擇人品正直,操守清廉的官員,也就是慎重行鹽之官,來殺一殺揚州官場上這場惡風,以此來杜絕這受賄之風,整頓兩淮鹽業,保證朝廷正鹽的稅入。
在這個論調下,要從根本上治理鹽政,首要之官員在於兩淮鹽運使。
於是不久前前任兩淮鹽運使,就被抄了家。
此外還要嚴究私鹽,其中描述私鹽商人囂張到什麼程度,御史向天子上奏說,私鹽船商都是聚集幾百艘大船,明火執仗,張打旗號行於江面上,船上都配備有火銃大炮,其裝備之精良更勝過官軍,對於這樣的私鹽鹽商朝廷必須要抓起來殺幾個,否則將釀成什麼後果。
林延潮深知在這樣的論調下,兩淮鹽商,包括梅家的日子有些不好過了。
但當時林延潮是禮部的官員,鹽法不在他管轄範圍內,對於這件事聽聽就好,沒必要出頭。
現在就不一樣了。
梅老太爺描述了一下當今鹽法,然後向林延潮問道:“以部堂大人高見,當今鹽法是否存有鄙陋之處?是否要變一變。”
林延潮聞言矜持地笑了笑道:“這鹽法乃戶部,鹽運司的事,在下只是禮部的官員,不好插手別部之事。”
梅老太爺一愕笑著道:“部堂大人真是慎重。”
林延潮笑了笑。
梅大公子則道:“爹,部堂大人也是舟車勞頓,不如我們用宴後再談。”
梅老太爺捻鬚笑了笑道:“也好,也好,部堂大人即是到了揚州,就在此多盤桓一段時日,讓老朽一盡地主之誼。”
林延潮不置可否。
當即三人與林延潮一併赴宴。
林延潮入席一看微微點頭,宴上倒不是山珍海味,卻作得看起來都十分精緻可口。
這梅家宴請的酒席自以淮揚菜為主,在後世國宴就是淮揚菜。
這淮揚菜能成為名菜,當然離不開幾百年來揚州鹽商的精益求精。
推讓一陣後入座,梅家大公子道:“早聽聞京師繁華,與這宮廷御宴相較,我們揚州地方菜,倒是令部堂大人見笑了。”
林延潮笑道:“論繁華二字,京師亦不及揚州也,在京師時就聽聞揚州鹽商一生只為三件事,造園林,養戲子,享美食。”
聽林延潮的話,梅老太爺,梅大公子都是一愕,乾笑了一聲。
梅侃卻笑著道:“不錯,正所謂食色性也,其他鹽商不說,就是我們梅家就豢養好幾位有名家,你看這梨絲炒肉,乃出自吳中施胖子之手,這螃蟹面出自無錫孔如庵之手,還有這文思豆腐出自天寧寺的一清和尚之手。”
“和尚?”林延潮問道。
梅侃笑著道:“是啊,為了請他著實費了一番心思,部堂大人也知道出家人哪裡看得上金銀這些俗物,故而為了請他掌勺,我兄長就為他在城內建了佛寺。”
林延潮默默嘆了口氣,他以為申時行很懂的享受了,但比起人家還是遜色了一籌。
梅大公子看了梅侃一眼,連忙解釋道:“你也不怕部堂大人見笑。部堂大人有所不知,家父早年清貧,故而不喜奢侈,每日也只是一碗飯一豆腐足矣。身為人子只好在庖廚上下功夫罷了。”
林延潮讚許道:“梅兄孝心可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