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也是揣測到申時行的手段,先是丟擲應天鄉試兩位考官給於慎行定奪,然後再自己決定順天鄉試的考官。
如此于慎行就是對順天鄉試兩位考官人選有所意見,這時候也不好站出來反對。
但是申時行提名別人也就罷了,這黃洪憲有‘前科’啊。
黃洪憲在萬曆五年的會試裡取了張居正的次子張嗣修,最後張嗣修得中榜眼。
如此官員任考官,不是明白的等人通關節嗎?
倒是盛訥為官清正,是一個可靠人選。
于慎行果真不好反對了,只能道:“敢問元輔,二人誰為主考官?”
申時行道:“黃庶子上一科主持過福建鄉試,上下一致稱讚,倒是盛庶子似第一次主持鄉試,經驗未免不足。此次鄉試關係重大,就讓黃庶子出任主考官吧!”
于慎行聽了心底不滿,但面上掙扎了一陣,仍是道:“是,元輔,下官到時一併具本上奏。”
林延潮默默為于慎行嘆了口氣。
稟完了事,林延潮與于慎行二人一併離開文淵閣。
于慎行當即向林延潮抱怨道:“宗海,這黃洪憲為右庶子,盛訥為左庶子,官序次之,再說二人同為隆慶五年進士,但盛訥是二甲十名,黃洪憲為二甲十三名,怎麼反而居於主考官的位子?”
林延潮拍了拍于慎行的肩膀道:“可遠兄,元輔於此事早有定見,這是我等不能爭的。”
于慎行搖了搖頭道:“宗海,朝廷取士乃至公至正之道,此乃於某職責所在,於某不是不喜元輔越過我指定考官人選,而是這黃洪憲並非堪任之選,由他來出任主考官,這一次順天鄉試必然出事。”
林延潮好言安慰了于慎行一番。
林延潮回衙門後,當即親自草擬準備要在天理報上發表的祭奠海瑞的文章。
林延潮推去了一切公事,連飯也不吃,在衙門裡坐著連寫,他已是許久沒有親自寫文了,初時動筆微微有些生疏,但越寫越是暢快。
寫文章才是自己本行,現在筆下一動,彷彿見了老朋友,又如同飲了醇酒的感覺。
三篇寫就後,林延潮當即捲了文章趕往申時行府上。
轎子在夜色之中前行,京城退去了白日的繁華,歸於夜晚的平靜。
雖說街道左右的店鋪都已收攤,但路上還是有不少的行人匆匆的趕路。
大轎前方的轎伕,下人喝道前行,左右百姓以及卑微的官員,紛紛避道立在一旁。
林延潮偶爾掀開轎簾,朝街邊望去,但見路上的行人眼中滿是敬畏,羨慕之色。
林延潮放下轎簾,默然坐著,心底已是有了決定。
“好文章!”
一盞燈下,申時行戴著銅製的西洋眼鏡,對著林延潮的文章由衷讚道。
“宗海可知道京城裡哪位官員的手稿最貴?”申時行看向林延潮問道。
林延潮連忙道:“當然是恩師了。”
申時行笑了笑道:“你不要奉承我,前幾日用懋他們去了京城裡‘問宣齋’給老夫帶回來一份你的手跡,是你當年為翰林時抄錄的手稿,據說是由前掌院陳思育的後人賣出的。”
“你可知賣作多少價錢?這樣一片紙,足足作價十五兩紋銀!”
林延潮聞言也是倒吸一口涼氣心想,我以後是不是也可以辭官不做了,賣字為生?可是我的字寫的不過平平而已,是了,這就是所謂的名氣加成吧。
“這還只是一般的手稿,若是如漕弊論這樣的文章,那是可以值得百金的,”申時行調侃了幾句,然後他笑容一斂道:“你這麼遲了來找老夫,不是為了拿這幾篇文章給老夫看的吧,說說有什麼事?”
“是,恩師,學生確有事稟告,”林延潮當即道,“是有關顧憲成找學生一併彈劾張鯨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