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淮是小弟在宮裡僅有的幾個朋友,我見他惶恐無助,朋友一場,怎能見死不救。所以我就找了司禮監掌印太監張宏,請他出面替我保下高淮。張公公答允了,不僅如此還讓高淮拜在自己門下。”
王家屏訝道:“宗海,此舉不妥。你沒見到魏朝,張大受等馮保親信一個跟著一個下了詔獄,你保下高淮,也不怕牽涉其中,成為馮保一黨。”
林延潮笑了笑,東廠,錦衣衛的大頭子張鯨昨天還在與自己喝茶聽戲呢。
林延潮道:“以往這馮保勢大時,這宮裡哪個太監不依附他。若是真趕盡殺絕,那麼這紫禁城裡恐沒有幾個活人吧。”
王家屏聽了搖頭道:“宗海真天不怕地不怕,但也足見你宅心仁厚。馮保一出事,人人都在忙著落井下石,或者是與他撇清干係。但是宗海你絲毫不怕嫌疑,反把事情往身上攬。”
林延潮道:“我哪想那麼多,趁著我能說得上話,這能救一個是一個。越是寒冬,越需人雪中送炭不是嗎?官場上再如何世態炎涼,但自己總是要有堅持的。”
王家屏欣賞的看了林延潮一眼,他與林延潮共事越久,越覺得此人很有人情味。只要是朋友之事,不敢說是兩肋插刀,但能幫得上的一定幫,不會置身事外。甚至連高淮這等閹人,都不肯相負,實在是很難得。
王家屏道:“真不枉結識宗海朋友。”
林延潮笑道:“忠伯兄,小弟也有幸認識你啊。”
他保下高淮不僅是因為朋友之故。張鯨此人貪慾過盛,不知收斂,將來遲早出事。保下高淮,也算讓自己在宮裡再多條路走。
林延潮道:“不過宮裡之事罷了,我眼下擔心陳學士。他是文忠公的同鄉,又一直與馮保走得近,這一次恐難逃干係。”
林延潮說得是陳思育,王家屏嘆道:“昨日我探過他的口風,但他說自己年紀大了,不願再改換門庭,當了幾十年的官,最後還要再奴顏事人,何等屈辱。要如何就如何吧。今日經筵上,你也看見,他說得都是一片利國利民的肺腑之言,可惜聖上他……”
林延潮入翰林院來,一直是陳思育照顧的,忽有幾分傷感。
頓了頓王家屏又道:“他還對我說,他與陳少宗伯退下。以我之能,必能更進一步吧。”
內閣大學士是有梯隊配置。
翰林院畢業後,先要掌三品銜,再有機會入閣。
現在禮部左侍郎陳經邦,太子賓客陳思育,詹事府詹事許國三人都是三品,屬於內閣候補委員。閣臣一有空缺,天子可從三人中補人入閣。
現在陳經邦,陳思育,坐實馮保餘黨了,就算保下來,也不可能再進一步了。
陳經邦,陳思育一去,下面就是王家屏,朱賡補上。
王家屏,朱賡之下,就是林延潮,黃鳳翔這個梯隊。
“那忠伯兄當時怎麼說呢?”
王家屏冷笑道:“我說,我怎麼會是幸災樂禍之人,若是靠你倒下,我來當官,我王家屏才不願呢。”
“誰才不願意呢?”
一寒徹之聲從外傳來,林延潮,王家屏聞言當即閉嘴。
王家屏與林延潮忙至張四維面前,畢恭畢敬地道了一聲中堂。
張四維繃著臉看著二人,然後對林延潮道:“林中允,你隨本輔至文淵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