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一旁尚寶司少卿羊可立笑著道:“盧大人沒把我們當朋友,不肯說不要勉強。”
盧義誠立即道:“幾位仁兄,也沒什麼,林學士贄禮不過是一桶番薯而已。”
眾人面面相窺。
“番薯是何物?”
“是我們老家一點土產。”
眾官員都是搖頭道:“沒聽說過。”
羊可立捏須沉思道:“是啊,就算閩地的貢物裡,也沒聽說有番薯這物。此物帶著一個番字莫非是海外來的?類似於薯芋之類?”
李植忽道:“我倒是明白。”
眾官員奇道:“李大人何解?”
李植道:“諸位難道忘了嗎?當年楊玉環喜食荔枝,故而唐玄宗命嶺南的官員以驛馬傳遞,呈荔枝給楊玉環用。這番薯我不知在福建何價?但運至京師,何異於萬里,這要費去多少人力物力?萬一天子喜好,命閩地官員年年進貢,長此以往勞民傷財啊!”
眾人都知李植此言,指在黑林延潮一把,但說的也不無道理。
一名官員出聲道:“眼下天子喜歡奇貨,眾所周知。官員爭相以奇貨進貢也就罷了,但林學士當今大儒,進貢一從未聽說過的番薯給天子,與獻花石綱的宋臣有什麼區別,這就是林學士的事功之學嗎?”
李植故意道:“姜兄,你現在還是庶常,慎言啊。”
這官員名叫姜應麟,乃萬曆十一年的庶吉士,他道:“我有何懼,大不了散館而已。”
但其他官員都是勸道:“以林三元的為人,不會做出如此之事,事情還未水落石出前,大家不要貿下結論。”
李植見林延潮在官員裡很有眾望,立即話鋒一轉道:“是非當然自有公斷,但林學士也並非欺世盜名之徒,至少他於事功二字上確有建樹。這一次他在歸德為官興修水利,這件事是有口皆碑的。”
眾官員聽李植這麼說,一併道:“此公斷之言。”
江東之冷笑道:“也不過是擅長吹噓,自誇而已,在我看來若論治水,孺東兄才是長才。”
眾人看向一名一直不說話的中年官員。
這人聽了笑笑道:“不敢當。”
此人名叫徐貞明,隆慶五年的進士,現任尚寶司少卿兼監察御使,主開墾屯田之事。
李植道:“不錯,徐兄是真才,去年九月自兄任屯田御使以來興修水利,在京郊開田三萬九千畝。徐兄這等功績,遠在林學士之上。”
徐貞明知道李植捧自己的意思,林延潮在歸德治水屯田,被吏部舉為天下第一,在官員中產生了不少轟動。
徐貞明數年前曾向天子上書說,依靠運河從江南運漕糧進京,運來一石的米,在路上要消耗掉三五石的米,漕運長此下去是京裡的大害。
要改變這個局面,就必須在京畿附近治水然後屯田。一來興修水利免除災害,二來開墾荒田,以解除京師糧價居高不下的問題。
當時徐貞明的奏章沒人放在心上,但是後來因為林延潮被吏部推舉,天子賞識,於是朝堂的清流們就檢討了,他們不是自負報國救民嗎?怎麼被林三元走到了前面。
於是他們就想起了徐貞明的奏章,於是李植,江東之等人就在天子面前保薦徐貞明。一來是推自己的人上去,二來也是表示對於治水,我們也是有人才,治水屯田的事不過爾爾,林延潮不過是佔了個先機的便宜而已。
於是徐貞明就被啟用,委任在京師附近治水屯田,而且很有政績。
徐貞明是有心事功之人,但他也知道李植他們推舉自己,是為了幫他們壓一壓林延潮,不讓他在天子,眾大臣面前出風頭而已。徐貞明不願意圈入黨爭,只想認認真真的做一番青史留名的功績,但要不是李植他們,自己的奏章早被人遺忘了,這一次自己主持屯田的事,也是李植將自己推薦給三輔王錫爵的緣故。
所以儘管他不願意惹事,但世道如此,徐貞明也唯有違背自己心意道:“在下不是中人之資,治水屯田的事辦來也沒什麼難的。我看過林學士在歸德治水的政績,換了任何人來都可辦到,稱不上出奇或者什麼卓著的功績。”
李植等人聞言都是笑著點點頭。
羊可立道:“徐兄豈是林三元那等好自吹自擂的人,你的功績大家都看在眼底。”
李植笑道:“是啊,王閣老對徐兄也是十分賞識。”
“徐兄這一次是要大拜了,恭賀恭賀。”
徐貞明心知自己這一番話,也就是站了隊了,也是得罪了正如日中天的林延潮,這真是何喜之有,但現在他唯有苦笑道:“小弟先謝各位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