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蘭連忙道:“世弟謬讚了,不敢當。”
林延潮道:“哪裡,世兄也是了不起,常言道休官莫問子,世兄淡泊名利,宗伯方能有此暢然掛冠之思了。”
沈蘭道:“世弟之言,愚實愧不敢當。只是家父歸老也只有一間草廬,可作常林豐草之思,還請府臺幫忙。”
林延潮點點頭道:“世兄放心,林某一定盡力而為。”
“來人,”林延潮吩咐了一聲,“黃府經與左先生在嗎?”
陳濟川道:“黃府經昨日去了夏邑,左先生在府衙。”
林延潮點點頭,當下道:“讓左先生將虞城縣的水圖帶來。”
不久左出穎抵達。
林延潮查閱水圖後,對沈蘭肅容道:“世兄你看河西這宗伯家宅左近,足足有三萬多畝民田,三萬畝田地裡有一萬餘畝乃斥鹵田。引黃灌溉,這一萬畝斥鹵田立即可為良田,其餘民田得河水滋潤,也可增產數成。”
沈蘭見此也是有幾分不在然。
林延潮察言觀色當下道:“但是……但是宗伯是林某一貫敬仰的人。當初林某因馬玉之事身陷囹圄,若非宗伯相救,林某焉有今日。”
“世兄放心,三萬畝何足道哉,林某這就給虞城縣知縣下令讓他停止引黃灌淤之事。”
沈蘭聽著又是舒服,又是感動當下道:“世弟,這怎麼好……因一家之事,讓世弟為難,沈某過意不去。”
林延潮當下道:“世兄,萬萬不要這麼想,宗伯的忙林某怎麼能不幫。”
一旁陳濟川道:“府尊,可是昨日虞城縣知縣稟告,說民役已是動員好了,原先修好的河堤也已是開扒了,現在又命人堵上……”
“扒下也給我堵上,沒聽清楚?給本府與虞城縣知縣說清楚,若是沈宗伯家宅被水淹了一尺,我就立即扒了他這身官皮。”
沈蘭聽了過意不去,立即道:“尊丈,這麼說,令在下情何以堪。不如在下回去與祖母,姐弟說一說?”
林延潮聽了道:“這怎麼好?還驚動太夫人,還是我這邊容易,也就是吩咐下面的人一句好了。放心,宗伯的忙,林某一定會幫。”
沈蘭聞言正色道:“家父一生所謀都是為國為民之事,他交代我們要損田土,減受用,衣服勿華美,器物寧缺失,不可留下爭端,誤他一世清名!”
“而今為了區區家宅,而損百姓三萬畝田地,我於心何忍,家父也必會責之。府臺,就當今日沈某從沒來過,實在是打擾了。”
林延潮與沈蘭推讓了好一陣,林延潮見'說服'不了沈蘭,長嘆道:“既是如此,林某也不堅持了,以後只怕是無顏見宗伯了。不過世兄放心,我一定親自另選良宅美舍給宗伯建屋,另外這一次淹沒屋舍,府裡一定重價賠償,絕不令世兄家裡有半點損失。”
沈蘭點點頭道:“家父為官清貧,我們也是家無餘財,這補償的事,我也不與世弟推辭了。此事我會修書一封至京解釋,家父必不會相責世弟。”
林延潮大喜道:“那實在是多謝沈兄了。”
當下林延潮親自將沈蘭送出門去。
回屋後,丘明山道:“東翁這一招高明,既不使沈家難堪,得罪了沈宗伯,而且在申閣老面前,藉助此舉也可與沈鯉劃清界限,最重要是沈家乃是本地官紳之首,府臺現在連沈尚書的面子都不賣,如此也杜絕了其他人,再來請託之事。”
林延潮看向丘明山道:“那也是沈宗伯他為官清正,換了他人就不會這麼好說了。”
“為官以來,本府方知事功之艱難,之前專務河工時,心無旁騖,付藩臺替我分擔了他事,而今為正印官,即要事功,哪裡有不得罪人的道理。”
丘明山道:“確實為官不易啊,若繼續不許田契買賣,必得罪了本府巨室。其實只要賈魯河能修的好,朝廷那能交差,就過去了。”
“為官之人嘴巴上說為了百姓那是務虛,但是真正為官還是要務實的,不然何言天下之官皆棄民之官,天下之事皆棄民之事。”
林延潮道:“那這一次的事,你怎麼看?”
丘明山道:“按照官場慣例,就捉小放大好了。難以得罪的就放過了,得罪的起的就攔了,對百姓有個交代才好了,但凡能做到這一點的,就已經是百姓眼底的清官了。”
林延潮失笑著:“難怪有人道,居官清者不以為自清,實是真清,真是說的好有道理。”
丘明山道:“在下也是一心為東翁計。”